第620章(1 / 1)

听出陆辞多少带着维护和警告以为的口吻,柳七打了个哈哈,豪爽地朝欧阳修的瘦弱肩头上一拍,“我观永叔被你丢下,闲着无事,才拉他说说话,可不曾欺负你这学生。”

陆辞睨他一眼,看向见到自己后、一副如蒙大赦模样的欧阳修,衷心劝道:“除非你想在《鸳鸳传》里粉墨登场的话,否则是最好离柳兄远些。”

那以‘陆三元’和‘柳娘子’这对欢喜冤家为主角的系列话本,已被最忠实亦是身份最高贵的赵姓读者给强行要走了命名权,亲笔写下了《鸳鸳传》的书名。

哪怕是多年来蒙头念书、几不闻窗外事的欧阳修,对风靡多时、热销各地的《鸳鸳传》,还是感到了如雷贯耳,当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嬉皮笑脸的柳七。

这位谈吐风趣,诗才横溢,又平易近人的陆公友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柳鸳鸳?

“休要胡言。”柳七心虚地轻咳一声,振振有词:“我不过是见你隔三差五就捡个小崽……郎君回来养着,还带在身边随你走动,不免好奇,才问上几句。”

凭他的本事,经方才那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将欧阳修的具体来历、家中情况、生辰八字等,全给摸了个清楚了。

陆辞睨了笑嘻嘻的柳七一眼,并未细究,也无意强带着明显感到拘束的欧阳修一道出门去。

而是召来一名自己的随身健仆,让他带上一些银钱,陪欧阳修去集市逛逛,又交代若在铺席上见着可口小食、想去勾栏里瞧瞧,或是书肆里遇着能瞧上眼的诗集典籍,都尽可买来。

安排好学生之后,他便带着许久未曾聚首的柳七和晏殊,往张灯结彩的大街上行去了。

经白日那一遭后,显然关于这俊美郎君那非富即贵的身份已彻底传开,自知无甚希望的女郎们虽深感遗憾,到底不敢似之前那般放肆掷帕了。

但一路走着,一左一右地陪在陆辞身侧的晏殊和柳七,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人群频频投来的一道道灼热目光,皆落在了身边人那如冠玉般皓白精致的侧颜上。

尤其是一度因善诗词、好谱曲,风流之名远播的柳七,面对歌妓们那以貌取人的移情别恋,是既咋舌,又艳羡,还混杂了淡淡的羡慕嫉妒:“古有看杀卫阶,掷果潘郎,今有投帕陆郎,也不比他们逊色了!”

陆辞目不斜视,淡然道:“只是因乞巧将近,女客增多,方会如此。”

话虽如此,当眼角余光瞥到攥着手中帕子的女娇娇们、又有些跃跃欲试时,陆辞还是果断领着二人友人一个左拐,进到了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酒楼之中。

第三百四十七章

虽进了酒楼,但陆辞因有孝在身,是既不可大宴,亦不可召妓,更不可沾酒的。

他微微笑着,在店伙计先是惊艳、后是惊诧的目光中,一口气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肴后,便是以茶代酒。

二友也默契陪他一道,未想着去要酒酿来。

只是,由于近一年未见这种‘陆郎谈笑风生、一桌子菜灰飞烟灭’的奇景,以至于二人警惕心大幅下降,闲话之间,不自觉就下筷慢了。

当柳七发现那几道偏爱的菜肴已只剩空盘时,已是为时已晚。

他不甘心地瞪了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已经开始悠然品茶的陆辞一眼,唯有认命地唤来伙计,再要了几样菜品。

同样在这场‘大战’里掉以轻心的晏殊,则顺道添了份滴酥水晶脍和煎鲚鱼。

陆辞一边悠悠饮茶,一边颇赞赏地看了晏殊一眼:“还是晏兄品味与我相类,在我看来,今晚桌上所有菜品中,滴酥水晶脍和煎鲚鱼这两道,已够格与京中樊楼一较高下了。”

“是么?”晏殊故意板着脸道:“只可惜我之所以添这两道,并非是好起味美,而纯粹因摅羽下箸太快,令它们成了我唯二不曾有幸品尝的菜肴。”

“晏兄过奖。”陆辞毫无愧疚心地一笑:“毕竟手快有,手慢无啊。”

说笑归说笑,等三人全都吃饱喝足,一道下楼时,陆辞就颇觉有趣地发现,刚还很是嫌弃自己饕餮胃口的两位友人,已悄然地走在了前头,显是要抢着结账。

怀着同样心思的柳七与晏殊皆快了陆辞两步,在不宽不窄的楼梯上,二人肩头一碰,目光对上的瞬间,便了然了彼此心思,竟是同时又加快几分。

眼看着二人暗暗较劲,越走越快,几乎快跑了起来,被抛在后面的陆辞不免啼笑皆非,出声打趣道:“晏副使与柳使官,分明都是为官多年的人了,怎这般不守规矩,不知让上司领头?”

“摅羽此言差矣。”柳七强词夺理道:“今夜与我一道用膳的,可不是什么陆节度,不过是先帝御口亲封的陆狡童罢了。既是童子,乖乖受人照顾就是,怎能与柳使官争?”

“话虽如此,”陆辞疑惑道:“夫为妻纲,柳娘子难道不当听陆三元的?”

“那可真对不住,”柳七冰冷冷道:“摅羽有所不知的是,在最新一册里,柳娘子与陆三元可是已和离了!”

陆辞:“……”

“景庄所言极是。”晏殊坦然附和道:“狡童莫乱加干涉,若实在闲着,我这尚有些散钱,你便拿着到外头选包早瞧上的李干,安静等着去。”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将随身携带的盛散钱的荷包掏出,潇洒地抛入陆辞怀里。

面对忽地统一阵线、一致‘对’他的二位友人,陆辞先是哑然,被逗乐之余,心里浮现阵阵暖流。

他哪里不知,二人友人是认定他为建义庄捐光了家资,又因先前一直守孝在乡而停了俸禄,加上赶来的路费等开销,身上想必没甚么余钱,才体贴地非得争着结账不可。

他随手接下晏殊‘赏’的鼓鼓囊囊的荷包,当然不会像柳七所说的那般,真去外头买包果干等着,而是唇角挂着微笑,不急不慢地跟在了后头。

等来到底楼的大堂,寻着店家说起结账之事时,原忙得低头打算盘的店家猛一抬头,见是他们三人,登时大喜,忙不迭地询问:“客官们已用好了?不知对小店里的菜式可还算满意?……”

对这三位一瞧就身份不凡的使团官,他可是看重极了,不仅忍痛拿出了一批珍藏食材,还三翻四次地叮嘱厨子们,好让他们拿出浑身解数,确保让这几位客官们彻底满意。

晏殊矜持地未曾开口,最为亲和的柳七则笑眯眯地赞了好几句,直让店家心花怒放。

其实,即便菜色仅是马虎,冲着三人难得相聚的份上,他们也不会说出不好来。

更何况从陆辞将一桌菜扫荡一空的潇洒看来,这位口味最刁的饕餮是颇为满意的,于不甚重口腹之欲的他们而言,就更不会多加挑剔了。

却不料就在柳七与晏殊要决出谁来出这笔钱时,店家忽地话锋一转,满脸带着讨好的微笑,衷心恳求道:“能得三位贵客上门,小店可谓蓬荜生辉,幸哉幸哉……若客官们不嫌,这单某愿免了,只想做一厚颜之请。”

听到此处,柳七讶然地挑了挑眉。

此楼当然不比樊楼的价高,但就陆辞所要的那一大桌子菜肴,加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小数目,店家怎就说免便免了?

晏殊微微蹙眉,正待开口推拒,店家就已激动地将请求道出:“小店新开业不久,名气难免有所不足,若能请客官们赏光、作一题壁诗,那莫说免一回,哪怕免上三回,某也是千肯万肯的。”

他在渭州虽是新开的这间酒楼,早年却没少走南闯北,练就毒辣目光。

虽不知其具体身份,但这一个个丰神俊朗,器宇不凡,年纪轻轻就减负出使吐蕃之责,定非等闲之辈。

店家知晓在渭州这地,除了似曹将军那般备受爱戴的武官外,贬谪的官员不少见,但前程似锦者,则极为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