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1)

三步并两步往楼下赶。娜姐说的,这是死胡同,非得走到头才能打到车不可。

她说陈向阳太镇定了,想了想,说陈向阳这人比干心,比别人都多一窍,还真不能太大意了。写了张纸条,就叫我

快脚下楼来找人。

看到他,如果神情有异,就把这条给他。

那……那如果没什么呢?我问,现在娜姐在我眼中已然就是装上髯口的水了。

对,水。袁老的话。刘备说,吾得先生,如鱼得水。娜姐,这可不就是又一个卧龙岗上闲散人嘛!

那你就跟他打个招呼,捎带脚到两条街外的满庭芳给我称一斤玫瑰杏仁糕回来。娜姐打了个哈欠,自去睡觉。

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大约是凌晨4 点,天半黑不亮。今是休息日,这也不是闹市区,街上更无什么人,连车都没看

见几辆,只有路灯还依然闪着一夜的疲惫。我手搭凉棚东张西望,正纳闷陈向阳就能走得这么快的时候,忽然在街边拐

角的小区居民健身角看见了他。他坐在颜色鲜艳的塑料秋千上,脚踩着沙地,低着头正在那轻轻地晃来晃去。一直栓在

杠上的铁链发出几下轻响。

我一见就是一愣,这个……这个……哎呀,刚才怎么就没问问娜姐,怎样才算神情有异呢。

他若有所思,以至于我一直走到跟前,看到我的脚了,才猛地抬起头来。

王炮。

嘿嘿。我站到旁边的健康步道上,隔着软底布鞋一只一只地踩着鹅卵石。

半天都没说话。

直到他张嘴问我怎么会和娜姐这么熟的,我才把老猴和娜姐的事大概一说,自然略去了我和老猴的那段,也略去了

我去高力强家的那段。就这,也讲了不少时候。轧着我罗嗦一点,有些记得不太清了,就加上我自己的想象,添油加醋

地整个把娜姐描绘成了一白毛女,如何走出了深山,翻身过上了幸福生活。一直说到出来晨练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不得

不起身沿街溜达着,唠着别人的故事,各自想着自己的拳经。

这样子的逛荡法,还是春天的时候,大太阳照着,暖洋洋地,我和他。想在回想起来,简直觉得是仰望树上的叶子,

眼睁睁看着它从绿变黄,一阵风来,就遍地成金。再扫扫,跟灰尘废纸划拉到一道,和成一堆垃圾给装上了车,或者一

把火或者一锹泥……

拉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笛声的洒水车,跟着前头的大扫帚清洁队从后面的大路上大摇大摆地过来。我一拉

陈向阳,赶紧有多远闪多远的。水花飞溅,腾着路两边的浮土,依然沾上了几滴泥点子。

哎呀,可惜了你这身衣裳。我摇头叹息。

王炮,咱们走去三子那喝豆浆吧。陈向阳突发奇想。

啊?我心想,这得有多远啊。眨了眨眼,笑了:好啊。有什么不行呢。

真的就开始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从陈向阳生病那天开始起,始终横在我们俩心中的那条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

跨过去了。是因为娜姐吗?还是因为忽然捅开了天窗说起了亮话,不再你兜我转地互相琢磨着对方话里面真正的心?我

觉得挺轻松。走在他旁边,这感觉有点熟悉……

王炮,陈向阳手插在裤袋里开了腔:你……还记得上次去赵家湖吗?

上次?……赵家湖?……

是啊,上次去赵家湖的路上我也是这样走在他旁边。两双脚往前挪着步子,不紧不慢,没什么目的性,也不赶时间。

你还记得那天在老墙根碰到的那个大爷,一听说你想吃老轰筒子炸的爆米花跟咱们说的话吗?

恩?我闭上眼,琢磨了一下,那天……

陈向阳霍然站起,拍了拍屁股说:走吧。

哎,我说,裹在薄袄里的老头拢着手喊住我们:别的不敢说,这爆米花咱们这片有个老支头,现在每年就出来这么

一次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周围的人来撞个彩。过去不当玩意的东西,现在更没落了,只有我们这票老的还当个稀罕。

你们俩今运气好,他就在过两条街那边的老槐树底下摆摊……

王炮,你那会喜出望外地奔过去,非拉着衣服找人要签名,不住口的偶像长偶像短,真亏那支大爷能憋得住,可倒

把我给乐坏了。陈向阳微笑了起来:也难怪,那是你打小的理想呢。

一年就那么一回啊,真是碰得巧了,我有多少年就没见过了,也没听过那声响了。我感慨。

陈向阳点了点头:是啊。

沉默了半天,他问:那你还记得后来在赵家湖,你捧着爆米花跟我说的话吗?

后来?

对,后来。

后来嘛……我挠了挠头,继续回想。

我们坐在赵家湖中心岛上的九层塔楼里。最高一层,背靠着栏杆,屁股下面是清凉的石板地。抬头就可以逆着光,

看飞挑出来的塔檐上托着凸睛蟾蜍,嘴里含着蓝绿色的铜铃铛。这一圈一共是108 只,风来雁过,铃声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