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柳叶吊梢眉一扬:“姨妈,我瞧着蟠兄弟这番吃的亏不小,我们家的孩子,哪有吃这么大亏的,犯了天大的事,家里也有大人,我们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人家,若他们真的有理,找上门来难道我们不会处置家中孩子不成,他们那般行事,却是没有把我们这几家放在眼中。”

“那凤儿你的意思是?”薛姨妈犹豫着问道。

王熙凤眼中冷意浮现:“姨妈,来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对方瞧着是小门户出来的人,这样的人家也能在我们脸上踩一脚,那我们在京中也不要做人了。”

“我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薛姨妈泪水又流了下来:“但凡这孽障的父亲还在,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被人这么欺负,蟠儿到底年幼了些,支撑不起家业,到底被人欺到头上来。”

“若是姨妈信我,只将这事交给我便成。”王熙凤拍着胸脯便将这事应下,已经盘算着要如何对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被平儿派去请太医的小厮,却突然闯了进来:“夫人,琏二奶奶,王太医说他不能来。”

第59章 只求别因为这件事,毁了薛家根基

“放你娘的屁。”小厮回话之后, 薛姨妈尤自愣神,王熙凤劈头骂到:“你们这些人的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觉着地方远不想跑, 随便编几句话糊弄主子, 王太医和我们府里几辈子的交情了, 怎么会请不来。”

“二奶奶。”小厮脸色苍白:“再给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事上糊弄。”

王熙凤存着在娘家人面前显示能耐的心,事情却没办成, 她又羞又恼:“王太医医术好, 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找他看诊, 想必是王太医一时走不开,将帖子留下了吗, 等王太医忙完了再过来,倒也来得及。”

小厮抖得更加厉害:“二奶奶, 王太医没接拜帖。”

这却不同寻常,王熙凤到底也掌家有些日子,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她冷静下来,暗自琢磨着,只觉心惊。

“平儿, 将这事和夫人回禀, 请夫人示下。”王熙凤强忍着不安吩咐着。

“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知道?”平儿帘子都未掀开, 王夫人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却是王夫人在荣禧堂里等了许久, 也没听见人回信, 知道她这姐妹是个没主意的,坐不住的赶了过来。

“我的太太, 您来了就好了,现在正有件棘手的事情。”王熙凤见了王夫人,念了声佛,忙服侍着王夫人坐下。

王夫人问过薛蟠的伤势,知无大碍,放下心来,指着王熙凤笑道:“你这猴子成精一样的人,又有何事难得倒你。”

王熙凤苦了脸:“夫人您就别笑话我了。”说着,将派小厮请王太医,王太医却连拜帖也不留一事说了遍。

听了这话,王夫人笑意不再,手中盘着的佛珠转得更快,她凝神想了想,对着跟着的妇人吩咐:“库房里刚收来一支上好的人参,让你男人将那参取了,再搭配些药材,瞧瞧的从王家侧门进去,求王太医给个明白话。”

周瑞家也不敢再说什么俏皮话,从腰间取下钥匙,急忙忙的去开库房。

内室呼天抢地的哀嚎声渐渐停下,疼习惯了的薛蟠,就这么睡了过去,全然不知家中其他人的焦躁。

金鸣之声突然响起,将陷入沉思的几人唬地一跳,却是角落里西洋来的自鸣钟,到了时辰报时。

王熙凤眯着眼,望着窗外没那么刺眼的日头:“都这个点了,周瑞家的怎地还没回来。”

王夫人眼皮一跳,不悦地看了眼王熙凤,却没说什么,至于薛姨妈,只坐在椅子上暗暗垂泪,失了主张,反倒是薛宝钗,还能维持住沉稳模样,轻声细语地劝着薛姨妈。

这般镇静让王夫人对她更高看一眼,她本就属意娘家侄女嫁给宝玉,为此不惜通过元春表达她的意愿,只希望将老太太让黛玉嫁给宝玉的心熄灭,这次遇着事了,见着宝钗说话做事颇有章法,心头更是喜爱。

宝玉本就是幼子,现在老太太宠着还看不出来,等老太太去了,分家势不可挡,大房承袭了爵位,二房只能得小头,这小头中,大部分还是长孙贾兰的家产,宝玉最多能得些老太太的她的私房补贴,眼看着宝玉不是个上进的模样,手头更是散漫,必须为他聘一个周到人管家,这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至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宝玉院子里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夫人,姨奶奶,二奶奶。”屋内人各有心事,周瑞家的掀开帘子,屋外的风顺着门洞吹了进来,将屋中难闻的药味吹散,也将那凝滞地气氛打破:“我男人说,王太医念着祖上的交情,将东西收了,说薛家少爷冲撞了了不得的人,现如今京中的太医,恐怕无一人敢为他看诊。”

屋中几人的心重重沉了下去,能够让京中所有太医全部噤若寒蝉的,除了宗室没有其他人。

宗室!这对皇商而言,是最不能得罪之人,皇商年年月月的到处跑生意,甚至出海,也不过是为皇室寻找些新奇玩意儿。

薛姨妈脸色煞白,她再顾不上心疼儿子,冲进内室将薛蟠唤醒:“孽畜,你到底干了什么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

薛蟠本就浑身疼得难受,这一觉也是似醒非醒的,被薛姨妈一嚷,彻底醒了过来。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见着往日里最是慈和的人眼中快要喷火地盯着他,薛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见跟在薛姨妈身后的宝钗,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妹妹,快劝劝母亲,气大伤身,为了我这混账不划算。”

“你也知道你混账。”薛姨妈再忍不住,拿帕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王熙凤皱着眉头:“姨妈,您先别慌,先让蟠兄弟将事情说明白,我们才好知道该如何行事。”

“是了,你快将事情和你表姐和姨母说说,她们都是有本事的,还能帮我们出出主意。”薛姨妈连忙点头。

薛蟠本就看不起内宅妇人,更不觉王夫人和王熙凤能拿出什么章程,不过碍于薛姨妈的眼泪,他不得不忍着屈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京中贵人何其多,更少不了鱼龙白服之人,你也当了这几年家,连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弄不清楚吗?这般能耐人,你们怎么会觉得是小门小户出身?”王熙凤一想到她被误导着,甚至还想要寻些事端,就一阵后怕。

“表姐,您先别急着骂我,我到底得罪了谁?”薛蟠仍是一头雾水。

王夫人垂下眼:“周瑞家的,王太医说了是哪家贝勒?”

“夫人。”周瑞家的一哆嗦,她知王夫人这般神色,便是动了怒:“王太医不敢明言,他知将手指着天上,又说了句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话。”

哐当一声,却是王熙凤失手将盛着药的托盘打翻,这真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王太医说得隐晦,但荣国府几人一听便明白,那做普通打扮的男女是何人,这何止是贝勒,整个四九城里,身份比他还高之人,两掌可数。

“让你胡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妹妹还等什么参选,不如关了铺子,拿着银子回乡里住着,也省了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王熙凤冷声笑道。

当年五阿哥住进荣国府没几天,宁国府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当时王熙凤刚嫁进来没多久,却对五阿哥的手段记忆犹新。

“表姐,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平日里和北静王也有几分交情,到时候个北静王送份厚礼,请他从中转圜,便也罢了。”薛蟠仍然满不在乎,只觉着王熙凤在危言耸听。

“呵,北静王。”王熙凤更是嗤笑:“他也就在我们面前耍些威风,在你得罪的人那里,且排不上号。”

薛蟠不服地问道:“那人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您怎地说得这么严重。”

“闭嘴!”王熙凤怒声呵斥:“你可知你嘴里的那毛头小子,他就算将北静王也打成你这样,最多也不过就是被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

薛蟠久做皇家生意,此时终于意识到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了不得人物,他打着哆嗦,扯着薛姨妈的衣袖,哭得涕泗横流:“母亲救我。”

薛姨妈脸色灰败地搂着薛蟠,沉默不语,此时除了儿子的安危,她还为薛家铺子的生意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