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咬着牙,知道这是皇太后的底线,不敢再得寸进尺,叩谢了皇太后的恩典,在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和林海说此事。

皇太后和贾敏的这番对话,胤祺和黛玉全然不知,他们躺了许多日子,一人只用了小碗荷叶粳米粥,便被哄着放下了碗,两人多日没见,坐在床边的榻上,欢欢喜喜地说起话来。

“五阿哥,林妹妹,你看我带谁来了!”正当胤祺和黛玉说道兴头上时,甄宝玉突然从门外走进,指着身后跟着的人大声说道。

第29章 英莲居然找着了家人

“宝玉, 你怎么来了?”胤祺和黛玉忙从榻上下来,笑着将甄宝玉迎进来,胤祺这几日在床上昏昏沉沉躺着, 不知今夕何夕, 见着了宝玉自是高兴。

“五阿哥, 林家妹妹,快坐好,别下来。”宝玉三两步走了进来, 劝住胤祺和黛玉的动作, 端正地向胤祺行礼, 随后抬起头来关切地问道:“不知五阿哥身体可痊愈了,听说您最近偶感风寒, 我实在忧心不已。”

宝玉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说着关心的话, 实在是周到不已。

才怪。

胤祺脸颊抽动着,强忍着心头的笑意,宝玉的言语动作,若是让大人做出来,再妥帖不过了,然而宝玉才几岁, 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模样, 这般老气横秋的模样, 就像是穿了不合身的戏服在登台唱戏。

实在可爱。

“噗嗤。”胤祺掐着手心, 使劲忍着笑意, 一旁的黛玉却直接笑了出来, 她侧倚着榻上的靛青色金丝菊花引枕,笑意盈满脸颊, 红晕悄然浮现,被暗沉的布料衬托得更是明媚。

“甄家哥哥,你这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吗?”黛玉笑意不止地歪头看向甄宝玉。

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人,被黛玉打趣,毫不见恼怒,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我倒是宁愿被精怪附身了,这样也不会让你们被掳走,就留下我一个人。”

说着,宝玉的眼角逐渐浮上红色,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他上下打量着胤祺和黛玉,渐渐红了眼圈:“那日我醒后,他们告诉我你们都被掳走,我都快吓死了。”

宝玉抽噎着,要哭不哭的模样很是招人怜爱,胤祺暗叹口气,心软地安慰:“别哭了,我们这不都没有事情吗?”

胤祺温和的声音更加让宝玉愧疚,他抛开装模作样,大哭起来:“我真的太害怕,但他们都说我命大,我也不敢说,只好拼命学着怎么懂事,别让我阿玛操心。”

尽管宝玉被救回来,但他也差点被掳走,受到的惊吓并不小,然而回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追查刺客和寻找失踪的阿哥上,没有人安抚他,惊恐害怕的情绪排解不出,等到胤祺和黛玉被救回,宝玉还没放下心多久,他们俩又双双病了,这让宝玉更加难受,满脑子都是倘若救的不是他,胤祺或者黛玉就不要遭这番罪。

种种念头让宝玉煎熬地不行,愧疚、惶恐、害怕种种情绪交织,但环境又不允许他崩溃,他只能学着大人,强自戴上面具。

“没事了,没事了。”胤祺拍着宝玉的背,轻声安抚着。

是了,宝玉目睹了便吓成这般模样,亲历此事的黛玉还不知如何害怕,一会儿得找机会劝解劝解,胤祺边安慰着宝玉,边盘算着。

黛玉却不耐烦宝玉这番作态,她笑着打断:“甄家哥哥,你刚刚说带了人来,是谁啊?”

“是了,”宝玉打了个嗝,想起正事,勉强止住哭泣,忙令人将一直等在门外的人叫了进来,声音里隐隐带着得意:“我将她带来了。”

胤祺和黛玉闻言望去,却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惊喜地喊道:“英莲姐姐!”

“当不得贵人这么称呼。”英莲忙摇手拒绝,在刘仁家的时候,她瞧着那俩人的言谈举止,便觉不是一般人,也正是那份清贵之气,让英莲狠下心来,赌了这一遭。

好在赌对了!他们的身份比她能想到的更高,任英莲再如何猜测,也猜不到刘仁的随手一掳,会将深宫之中的阿哥掳来,难怪他有底气说出一定会帮她找到家人之语。

住进甄家已经许多日子,眼见着被绑的人一个个的都找到了家人,被送回了家,但英莲的家人迟迟没有消息,甚至连原先答应帮他找家人的小公子,都不见了人影,英莲心内不是不慌的。

直到今日,被甄家少爷找到,告知了胤祺和黛玉的真实身份,又被带到园子里,见到了两人,英莲心头的忐忑总算是去了几分,若是皇子阿哥都不能帮他找到家人,那她也就死了回家的心罢了。

黛玉却不管英莲的摇手,从榻上跳下来,亲自扯着英莲的袖子,噙笑着嗔道:“英莲姐姐还和我客气什么,之前要不是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快快坐下。”

胤祺亦含着笑示意,至于宝玉,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瞧着英莲这般姝色,更是酥了身子,殷勤地掸着榻上不存在的灰。

英莲也是个胆大的,不然也不会做出将刘仁药倒的事,她略想了想,索性也坐了下来,和几个人说起话来。

胤祺、黛玉和宝玉年岁相仿,英莲虽说虚长几岁,又被刘仁磋磨了这么些年,却仍是不改天真浪漫的本性,几人越说越高兴,胤祺索性命人又取了点心过来,玫瑰卤子泡出的水甜滋滋的,鹅油炸出的卷子酥脆可口,更有绿豆糕、驴打滚、枣泥糕等京中的手艺,几人说说笑笑的,将这一桌的点心吃得七七八八。

清脆地鸟儿啼叫声突然从室内传来,原本正兴高采烈说着话的宝玉,听着这声音叹了口气,兴致全然消了下来,手舞足蹈的模样瞬间消失。

“你这是怎么了?”胤祺见着宝玉这般霜打的茄子一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黛玉捂着嘴笑了,她是继宝玉这个主人之后,第二个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家的西洋钟响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胤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经意间,夕阳已经西斜,拉长的光从雕花的窗户中投入,在地上投下长长长长的影子,将地板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我不想走。”宝玉可怜巴巴地看着胤祺:“今日这么快乐,却要散了,明儿个我要去读书,又见不着你们。”

胤祺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劝说这个厌学儿童,黛玉却睨着宝玉:“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今日就这般哭哭啼啼的,等过几天五阿哥回京了,我们也家去了,那你待如何?”

宝玉如遭雷击,他这时才想起来,他视为挚友的五阿哥,他放在心上的林妹妹,只不过是在他借住的过客罢了,离开的日子近在咫尺。

宝玉脸色青灰,嘴唇嗫嚅着,想让他们别走,却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谈,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走罢,都走罢。”

黛玉见着宝玉这番模样,伸手推了下:“人生聚散本就平常,何必做如此小儿女态。”

宝玉却顺着黛玉的力度直直往榻上倒去,胤祺本以为两人是在玩闹,却见着宝玉的双眼已经发直,他忙扶住宝玉,拍着他肩膀说到:“宝玉,你着相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此时的快乐是真实的足矣。”

宝玉略微回过神来,却只呆呆地说着:“可是这般快乐时光,你们还能享受好几日,我明日却必须去上学,不能来找你了。”

甄宝玉不想上课,只想和胤祺、黛玉厮混,若放在出事前,甄家见此情景,绝对暗自欣喜,能和宫中阿哥处好关系,对甄宝玉的未来大有好处。然而一切都在胤祺和黛玉被掳走,宝玉被救回那刻变了,虽说太后是出了名的慈和人,但宝玉毕竟是唯一没遭罪的人,甄家唯恐太后将孙儿受罪的怒火转移到宝玉身上,将他看得牢牢地,压着每日去读书,决不许乱跑,这一日都是求了又求,甄家想着五阿哥好不容易醒了,宝玉也得露一面,才许了他来找胤祺。

再多放几天假,让宝玉时时刻刻黏着胤祺,那绝不可能,甄家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也是操碎了心。

然而甄家人的苦心,宝玉是丝毫不知,他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如丧考妣。

胤祺不知甄家所想,但对于宝玉的痛苦,却有缓解的法子:“这又有何难,明日里我陪你去上课不就可以了。”

和宝玉的厌学不同,胤祺巴不得学得越多越好,学越多越不怕露馅,康熙去杭州将林海带走,已经让胤祺没了先生,只不过前些日子他病着,乱糟糟的没个章程,现在刚醒没多久,也没人顾得上给他找新的先生,宝玉的这番话,简直就是瞌睡了碰到枕头。

“这个好!”宝玉转哀为喜,他拍着手乐了半天,又觉不对:“可是我们俩去上课,林家妹妹一个人多寂寞。”

胤祺扶额,叹了口气,宝玉这个傻子,都和黛玉见了这么多次,还没看明白。

果然,黛玉冲着宝玉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甄家哥哥莫要太小看人,我在家里被充作儿子养的,自小就念书习字,背诗写文,说不得你学问还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