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个年长的阿哥斗成的乌眼鸡,却让置身事外的胤祺捡了漏, 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眼红,朝中的大臣更是忙着烧热灶。

往日胤祺在宫中不显,尽管一早便封了亲王,但都认为这是康熙对于对他不培养的弥补,因此他们对胤祺,礼节上是到位了, 但要说有多亲热, 那是绝对没有的。

没想到康熙竟然如此出乎意料, 居然立了恒亲王为太子, 这神来一招实在是将所有人打得措手不及, 赶忙给恒亲王府送去贺礼。

还不等胤祺到家, 恒亲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上门递帖子的人踩平。

恒亲王府,不, 现在是太子潜邸了,门口的烧酒胡同已经被各家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管事在门口笑着收着一家一家的拜帖,但礼物一件未收 ,也未放任何一家的马车进去。

这却是黛玉特意吩咐的,乾清宫中旨意刚出的时候,传旨太监便也跑着将圣旨送到了恒亲王府,黛玉接到消息虽然诧异,却也连忙领着府中中摆出香案,沉稳地接过圣旨,直到将传旨太监招待好送走,黛玉都没有露出狂喜的神情,依旧端庄秀美。

这份镇静,属实让传旨太监高看几分,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憋得住,想到在乾清宫里同样神色镇定的新太子,传旨太监暗暗钦佩,还是万岁爷看得准,五阿哥和福晋果然有天家风范。

“恭喜太子妃娘娘,贺喜太子妃娘娘。”传旨太监刚走,府中下人立即跪了一地,黑压压地给黛玉贺喜。

谁能对至尊之位没有渴望呢,黛玉的嘴角同样露出了轻微的笑意,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她最是知道康熙的喜怒未定,深知这种时候不能过于张扬,连忙吩咐下去,府中闭门谢客,令管家将前来拜访之人好生劝走。

不得其门而入之人,只好调转方向,去了林如海府里。

不知道多少人对林如海嫉妒得眼红,谁不知晓林家独女与新太子感情甚笃,等日后太子登基,林家女儿顺理成章成为皇后,林家起码能再续百年繁荣。

林如海却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得意,他坐在书房里,面色凝重地琢磨着康熙行事,犹豫许久,拿起笔,谨慎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密封好令人给胤祺送去。

这封信,与胤祺几乎是同时到了烧酒胡同。

“玉儿。”胤祺冷肃着脸,挥退了前来道贺的下人,一头便钻进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正拿着管家收上来的那一摞拜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与各家的关系,猛不丁地听见胤祺喊她,她心中一慌,手中捏着的拜帖便顺着榻滑到了地上。

“太子回来了?”黛玉顾不上掉在地上的拜帖,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然而这份笑意在见着胤祺时,僵硬在脸上,逐渐消失。

“怎么了?”黛玉担心地将胤祺抱住,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们的好陛下,将我当靶子呢。”胤祺扬着林如海的信,冷笑不已。

胤祺平时对朝中的风起云涌并不上心,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但不意味着他的敏锐性低,要知道他可是在宁寿宫中长大的阿哥,小时候皇太后每天都要领着他去给孝庄文皇后请安,他抱着九连环玩的时候,不知听了多少前朝的斗争。

在康熙将他推出来当太子的第一时间,胤祺立时明白了康熙的想法,不过是觉得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先立个太子,绝了朝中非议,等日后再想法子将他废了,至于废太子日子如何,康熙并不放在心上。

等回到家,见到林如海隐晦地提点,胤祺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那怎么办?”黛玉的脸白得透明,白日了那点隐秘地喜悦与担忧全都散去,她紧抓着胤祺的袖子,手指头的血色消失。

“没事,没事。”胤祺见此,忙反手搂住黛玉,额头捧着额头安慰道:“甄家那小子随着出海的船已经回来了,我听他们说海外有着大量的岛屿,还有大片大片的大陆,蜂蜜流香,黄金遍地,实在不行,我们便坐着船,去海外过日子。”

甄宝玉和探春婚后,夫妻俩随着远行的船出海,终于有了回声。

“又唬我!”黛玉被胤祺这没正行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但她却也知晓,胤祺能够插科打诨,必然是找到了退路,她便也不担心了,捡起拜帖与胤祺商议起来。

胤祺这话,并非纯粹为了哄黛玉,出海确实是他为他们谋划的最后一条出路,此时大清还有红衣大炮,与洋人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们出海之后,找个无主之地,占地为王也不怕旁人攻打。

只不过,胤祺瞧着黛玉纤弱的身子,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康熙以为他算尽了人心,但未必没有转机。

果然,转机很快就来到了。

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天也黑的格外的早,胤祺下了朝,没什么事情便回了暖阁,在柔和的烛火下,望着黛玉仔细地绣着一个香囊。

蜡烛慢慢燃烧着,偶尔有着烛花爆开之声,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盖住地上的声音,外头一片静谧。

正是在这份静谧之中,恒亲王府的大门突然被大力敲响。

门房打着哈欠开门,却在见着来人的时候,半句话也不敢问,将人放了进去。

“太子,万岁爷急病,皇太后召您入宫。”舞文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回话。

胤祺立时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一跃而起。

“什么情况?”胤祺飞快地换上衣裳,大声问道,舞文也不知晓,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算了。”胤祺也明白他这话是在为难舞文,遂也不多言,接过黛玉送来的斗篷,便要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止住脚步,扭头转身,捧住黛玉的脸,望着她满是忧虑的眼睛,在她额头上使劲亲了口:“放心,没事的。”

说完,胤祺一掀斗篷,便大步离开。

夜色被马蹄声踏碎,紫禁城的门卫们见着皇太后的手谕,忙给胤祺打开宫门。乾清宫中灯光大亮,当值不当值的太医全被唤了过来,乌泱泱的站满了一屋子。

在暖阁的门口,直直跪着一个人。

见着来人,胤祺眉头微微挑起,却顾不上问候,匆匆点头,便入了暖阁,只留下外头那人哭哭笑笑地跪着不动。

皇太后年岁大了,熬不住在偏殿歇了,此时暖阁里并无其他主子,胤祺匆匆瞧榻上望去,只见康熙满脸潮红,咬紧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流到脖子之间。

“皇阿玛可还好?”一瞥之下,胤祺心惊不已,康熙这病绝对不轻,他抬头,盯着太医问道。

“回太子殿下,”一直负责康熙御脉的温太医行过礼,吞吞吐吐着说道:“万岁爷气急攻心,乃是内风之症。”

按理来说,康熙的脉案,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但眼见着康熙不好,温太医也不敢担这么大的责任,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

内风,也就是卒中,或者说中风,这病得了后很难醒来,就算醒来了,也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基本上便没有精力管朝中事了。

胤祺心中有数了,他挥手令太医们勉力救治,又将梁九功唤来,小声问道:“梁谙达,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梁九功有心给胤祺卖个好,他愁眉苦脸,长探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随着进了腊月,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寻常的事情都被各地官员压下,不在年根底下送到乾清宫让康熙烦心。

康熙这些日子没了批阅奏折让他忙碌,心中又空虚起来,望着乾清宫的偏殿,总想着胤礽小时候住在那儿的模样,心疼难耐之下,便失了分寸,多饮了许多酒。

伤心人最怕喝独酒,康熙喝着喝着,遏制不住地想起了胤礽,他埋头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好似看见胤礽往日里坐在他对面,劝他喝酒伤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