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贾琏使劲忍住向外的脚步,让他别显得如此急迫,冲着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没好气地瞧了一眼,到底不敢太下贾琏面子,甩下帘子走了出去,殷勤地将王熙凤扶了进来。

“哟,这是谁呀,怎么到我这儿来了。”王熙凤一见着贾琏,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嘲讽。

贾琏也知前些日子是他做的不对,但被贾母逼着给王熙凤请罪,到底觉得脸皮上过不去,都令人收拾好了包袱,去外头书房住了两晚,想着等过些日子再搬回后院,然而贾琏又哪里是素得住的人,他刚去书房,当晚便勾搭上了下人媳妇,这两日正打得火热,心里头更不愿回来。

然而听说了王熙凤被五阿哥府中的侍卫护送回来一事,让贾琏迅速地向服软,什么美人小厮,都如过眼云烟,他赶紧吩咐人,将他行李收拾回了后院。

贾琏打理荣国府外头的事情也有些年头了,银钱不趁手的情况,他体会只有更深的,见着王熙凤走了一遭五阿哥府,便得了种种优待,他迫不及待地回来想要沾些好处。

被王熙凤连消带打地讽了一遭,贾琏也不恼,只谄笑着求饶:“奶奶说得是哪里的话,是我猪油蒙了心,委屈奶奶了,还请奶奶原谅我。”

王熙凤也知她既嫁了贾琏,一时拿乔还行,也不能真将他当仇人看了,在贾琏说了无数好话后,她终于松了口,说了她向黛玉求的事情。

贾琏搓着手,他又是激动又是犹豫,他知晓他媳妇在五福晋面前必然是得了脸面的,却没料到真为他求了这么件好差事。

若真能在五阿哥面前露脸,让他将王熙凤供起来都行。

唯一让他犹豫的一点,就是听说五阿哥想行商贾之事,虽说必然以管事名义操持,却也不知宫中态度,唯恐犯了康熙忌讳。

贾琏吞吞吐吐地将他的担忧说完,王熙凤却浑不在意:“其他阿哥你担忧也就罢了,五阿哥想做的事,有什么没做成的。”

贾琏心悦诚服,与王熙凤一道担忧起来,到底五阿哥允不允许他的加入。

好在黛玉还是念着他这表哥的,隔天便使人传话,让贾琏打点好家里,着手收拾行李,年后出发。

第151章 不过就是舍不得

北风呼啸, 前一夜下的雪还没有化,到处都白浸浸的,寸长的冰棱挂在屋檐下, 被尚未停歇的风一吹, 摇摇晃晃地便要坠到地上。

王熙凤从平儿手中接过荷包, 亲塞给五阿哥府过来的婆子,笑道:“外头天寒地冻的,难为嬷嬷特意跑这一趟, 你出去买壶热酒, 热热身子, 回去当差才爽利呢。”

贾府又如何会少了这嬷嬷的一口酒,王熙凤这么说, 不过就是找个理由赏些银子罢了,其他人人家派来的婆子, 也多是如此应付。

没成想,这婆子并不接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为主子办事,哪里敢说辛苦,更不敢在当差的时候买酒,贾二.奶奶您体贴我们的心,我自是明白, 若是让那等子不明事理的人听着了, 只说我们行事轻狂, 反倒给主子招羞。”

这却是黛玉定下的规矩, 自从胤祺开府之后, 不知多少人盯着五阿哥府, 有借机奉承的,也有盯着挑错的, 然而五阿哥府又不能与其他府邸杜绝往来,黛玉与胤祺再谨慎,也怕下人贪图便宜,给五阿哥府招惹事情,两人便商量了,凡是出门办事的婆子小厮,都不许拿大额赏银,三两五两倒也罢了,金额大了,被他们知晓了,自有规矩等着他们。

五阿哥府里月例高,逢年过节时候福利更是好,两个主子也是脾气好的,从不打骂下人,虽说规矩严了点,但当好了差,奖励也不会少。

无论如何都要伺候人,这样的主子,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在五阿哥府当差的下人们,谁也不愿意犯了主子忌讳被退回去内务府。

因此众人对五阿哥府的规矩守得格外严。

王熙凤虽然不知内情,但见着那嬷嬷面对白花花银子也不伸手的模样,倒吸一口冷气,她自来觉着自己是个得意人,管家理事很有一番手段,却也自忖绝做不到如此地步。

对于黛玉两口子,王熙凤再次高看几分,她恨不得赶紧过完年,让贾琏尽快陪着五阿哥出门。若是真的打通了两地的商路,找着了旁的营生,旁的不说,她也不要为了贾府过年的花销而头疼。

望着前头院子里送来的账本,今年庄子上不过四五千两的现银,王熙凤只觉着年关难过。

等贾琏夜间回来,王熙凤头上戴着卧兔儿,绞了膏药在太阳穴上贴着,正闭目让平儿帮她通着头发。

“奶奶如何神色恹恹,可是身子不爽?”贾琏弯下腰,关心地问道。

随着贾琏的靠近,酒香混着脂粉味扑鼻而来,被碳炉子的热气一烘,更是难闻的厉害。

柳叶眉紧皱,王熙凤偏过头,推开贾琏的脸,冷笑着说道:“爷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染了这样一身的味道回来,眼见着就要过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一摊子事,就这么撒手不管。”

贾琏如今有事求着王熙凤,他在前头也听到了五阿哥府派了人过来的消息,他涎笑着:“奶奶这可就冤枉我了,我这一天为了给老爷办事,腿都恨不得跑细了,哪里还有功夫去鬼混。”

王熙凤嗤笑:“老爷又看中了哪个丫鬟,让你去操持?”贾赦又能有什么正经事,左不过贪花好色,王熙凤心里暗啐,也不怕什么时候死在女人身上。

“这次却是另个新鲜事。”贾琏听见王熙凤的话,也不恼,做小伏低地解释起来:“不知老爷从哪里听说了,有个石呆子,家里祖传了二十多把扇子,全是大家真迹,上头画着湘妃、棕竹、麋鹿、玉竹,颇有意趣,老爷一听便动了心思,许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去买那扇子,我找那石呆子喝酒呢。”

王熙凤更怒:“你们一个个的,不是两三千两捐个官,就是五百两买几把扇子,库房里扇子都堆的放不下了,难道不能用不成,家里眼见着光景一日不如一日,手头再这么散漫,一大家子人吃什么,喝什么,眼见着就要过年,年礼银子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出,我从王家带来的嫁妆也是有数的。”

灯芯突然裂开,黄铜松鹤油灯里的火焰骤然窜高,将贾琏的影子拉长,难堪之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终究好声好气地哄着:“奶奶说的哪门子话,我贾琏再不中用,也不会用你的嫁妆,我们送出去的年礼,也得收份回来,左不过左手倒右手罢了。”

“你年后去南边就不要银子了?”王熙凤白了一眼:“先不说做生意得要本钱,就说穷家富路的,也没有让你空手过去的道理,算了,左不过家里的丫鬟婆子们,晚会儿发月例罢了。”

贾琏只觉着心中暖意融融,他与王熙凤少年夫妻,情谊还是有的,他一把握住王熙凤的手,调笑道:“还是奶奶知道心疼我。”

说着,便只见烛光晃荡,人影相叠。

荣国府里夫妻夜话,五阿哥府里也不遑多让。

冬日天黑的早,吃过晚饭也没有什么消遣,黛玉与胤祺对坐在炕桌旁,桌上放了一个紫檀木棋盘,黛玉手执墨玉,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子,那子落下,气盘活,胤祺将白玉棋子投入棋盒,甘拜下风:“是我输了。”

一局未竟,胤祺投子认输,黛玉翘起嘴角,笑得开心,她纤长的手指将棋盘中的墨玉一颗一颗捡起,莹白的手指在墨玉的映衬下,更是恍若冬雪。

胤祺一时晃神,错过了黛玉说的话。

“妹妹,你刚刚在说什么?”胤祺将走远的神智拉回,他暗暗为自己的定力叹息,却只能重新询问。

黛玉纳闷地瞅了胤祺一眼,却未深究,她眉头微微蹙起:“五阿哥,我是问你,这次去南边,带上贾府的人,真的合适吗?”

不是黛玉看不起贾琏,实是偌大贾府,就没个能担起事的,贾琏或许能说句矮子里拔高个,但放外头,却也是不够看的。

黛玉与胤祺转述王熙凤请求的时候,并未想着胤祺能够同意,毕竟贾琏很有可能会给他拖后腿,没想到胤祺听了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没事,”胤祺嘴角含笑的安抚黛玉。他答应了带着贾琏跑一遭,虽然也有看在黛玉的份上,更多的,还是看在王家祖上关系的份上。

贾琏亲自跑这一趟,王熙凤不得尽心尽力,将能动用的亲朋故旧全部动起来。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为胤祺准备出门的行囊。胤祺早就入宫像皇太后与宜妃禀告过此事,当然,并未直言他想经商一事,不过打着开阔眼界,疏散心情的旗子。

无论是皇太后还是宜妃,都正心疼胤祺受的无妄之灾,也不愿胤祺继续在朝堂上受气,听到胤祺说年后想出京散散,一个比一个同意,只不过是为他配了重重侍卫,保障安全。

很快便到了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