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黛玉,胤祺绷着的心绪放松下来,他勾着脚,散漫地说道:“他们想把我当刀使,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至于这个他们,是太子,还是康熙,就见仁见智了。
黛玉也听明了胤祺的言下之意,想起康熙和太子终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笑得更加厉害。
胤祺见着黛玉笑靥如花的模样,被算计的郁气可算散了,哼笑着说道:“想算计我,也不看能不能做到。”
黛玉擦着眼角笑出的泪,笑得断断续续地:“万岁爷会如了你心愿吗?”
胤祺这不按常理出牌,确实坏了康熙的打算,但,胤祺本就是顺带的人,今日里康熙本就是为了大阿哥解难,将大阿哥冒犯裕亲王的事情压下。
至于太子提出的让胤祉和胤祺入朝,康熙也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如何不会,”胤祺笑得冷淡,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这个父亲,他再了解不过,在父亲之前,康熙首先是一个帝王:“他们一直都说我是蒙古的阿哥,有谁比我更适合理藩院的。”
此时大清国力日盛,对蒙古的依赖也渐渐轻了,与早些年蒙金普遍联姻不同,康熙后宫蒙古女子愈发少了,高位妃嫔里甚至无一蒙古之人。
慢慢收拢了权势的康熙,并不担心胤祺借着入理藩院的机会,与蒙古人亲近,再亲近又能如何,一切都得看他这君父的意思。
更何况,康熙在大阿哥之后,选中的人,是三阿哥胤祉。
“如此,”黛玉见胤祺这冷淡模样,手从亮蓝色绣翠鸟锦袍中伸出,透亮的蓝衬得手指更加白皙,她将桌上放着的酒盏拿起,笑意盈盈地说道:“便祝五阿哥早日得偿所愿。”
被黛玉这般一敬酒,胤祺想着那些乱糟糟事情的心又静了下来,他同样拿起酒盏,与黛玉同饮。
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釉梅花杯中舒展,在日头的映照下,只觉流光溢彩,这酒盏并不大,胤祺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温热的黄酒顺着滑下,将胸口焐得暖融融的,好似胤祺心里的冰都化掉,他含笑望着黛玉。
黛玉同样举起酒盏,却不如胤祺豪爽,她轻轻啜饮了一口,便将那酒放下,捂着胸口说道:“这酒甜甜热热的,可惜我喝不了太多。”
胤祺却也笑着:“今日里喝这一口都是破例了,再喝下去仔细晚上胸口疼,这儿新得了个江南的厨子,那一碗汤面做得格外好,让他做了试试可行?”
黛玉心知胤祺是怕她自苦,便顺着他的话应了,胤祺忙打开门,与守在门外的小厮吩咐。
趁着这开门的功夫,隔壁屋子的弹唱之声传来,隐隐地,黛玉还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122章 你这表哥,真是做大事的
“女儿悲, 青春已大守空闺...”(1)酒令的唱和声透过门扉传来,琵琶声,哄笑声, 嬉闹声和成一片, 此时黛玉已经听出来了, 这耳熟的声音,是贾家那表哥,贾宝玉在用筷子敲击着碗沿, 放生高歌。
时不时的还传来其他人的叫好声。
黛玉纤细地眉头紧紧皱起, 这贾家表哥, 前段时间才病得气若游丝,这才多久, 就又回了声色场,也不知该说他没出息, 还是说他不忘初心。
只不过想起贾家的现状,黛玉无声地叹息着。
隔房的宁国府已经乱成一团,尽管黛玉是闺中女子,但她掌着家事,隐约也听说过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的荒唐行事,荣国府看着好像稍微好一点, 但贾赦沉溺于美色, 贾政仕途无寸进, 下一辈里, 贾琏打理着家事, 也放弃了仕途学问。
唯有贾宝玉, 瞧着是个钟灵毓秀的模样,更是衔玉而生, 贾母一直觉着宝玉的生来异象是贾家能重振门楣的证明,对宝玉爱得不行,也给予了巨大的期盼。
就算黛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也知晓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年轻时候无一不是潜心苦学,才能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更何况黛玉的见识本就强于一般人,她在小厮将菜送上来,门开关的间隙仔细听着,听到了薛蟠那被酒色浸染的声音,眉头锁得更紧。
薛蟠最爱眠花宿柳,心性为人无一出众,贾宝玉与他玩乐,又能有什么好,殊不知久在鲍室则不闻其臭,若是贾母偏疼的小孙子,日后成了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贾府就只能指望尚是稚童的贾兰了。
先不说贾兰学问如何,如今贾兰才是三五岁的稚童,他要长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数十年年的断代,足以使贾家在京中失了姓名。
莫道书中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贾府祖上得封国公到贾兰,刚好五代,中途没有个能支应门户的,最后也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结局。
黛玉低着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有注意到贾宝玉在的那间屋子里又有人唱了些什么。
她只听见骤然爆起的哄堂大笑声,与之前隐隐约约,一丝丝飘过来的曲调不同,这声音简直像响在了黛玉耳旁。
黛玉好奇地想着外头瞧去,却只听见哄笑之后,女子的娇嗔声格外明显,而胤祺早已三两步跨到门旁,重重地将门甩上。
就连挂着外头的绣品,都跟着抖了抖。
听着这响声,那屋子的声音才低了下来,雕花木门关上后,黛玉耳旁终于落了个清净,她纳闷地看向胤祺:“发生了何事?”
胤祺本在懊恼,没注意酒楼中其他宾客,让那些腌臜话污了黛玉的耳朵,听了黛玉的发问,胤祺细细瞧着她的神态,眼见着并未在她面上见着什么羞赧与不解之色,这才确认黛玉确实没有听见那屋子里的话。
胤祺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些混账话罢了,没什么好听的。”
随即将小厮送来的汤面端起,清红透亮的汤,里头是洁白如云的面条,面碗不大,不过一个巴掌大,里头放着的面也正正好,不至让黛玉吃了积食。
“这汤面我瞧着不错,妹妹尝尝可是姑苏的风味?”
黛玉见胤祺移开话题,心知之前的话必不是闺阁女子能听之语,也不再追问,顺势执起檀木筷子,挑起两三根面条,细嚼慢咽地吃着。
胤祺也将那节撂开,就像不知晓贾宝玉和薛蟠等人在对面一般,挽着袖子,亲自将桌上的菜,布到碟子中,哄着黛玉多吃两口。
这酒楼的厨子手艺颇佳,黛玉往日里来都会多吃几口,然而这次她却只将手中面吃了两口,便檀木筷子轻轻地放下,恹恹地说道:“这酒楼的菜虽好,吃多几次到底腻了。”
胤祺自然明白,黛玉是由于外头的鱼龙混杂而不乐,他笑着劝道:“何必如此因噎废食,下次我提前吩咐好,将这层楼都清空,咱们清清静静的吃个饭。”
黛玉却并不乐意:“我又不是非要来这儿不可,你何苦弄得这般大张旗鼓,如今又是这个时候,满京城的人,谁不盯着你,你何苦做这些事情招人眼。”
胤祺嗤笑着:“这算什么招摇,我既没将厨子抢去府里,也没有不许掌柜的开门,更不是不给银子,和我那些兄弟们比起来,我这算得了什么。”
是的,康熙的那些儿子们,行事就是这么霸道,甚至这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事,被主子看上该是天大的恩德。
这也是胤祺在京中甚至有着忠厚名声的原因。
尽管如此,黛玉却还是不乐意胤祺如此大费周章,她轻哼一声:“到时候还不知京中如何编排于我,反正我不乐意来这儿。”
胤祺也不勉强,他见黛玉确实不乐意,也不再多劝,反正京中酒楼多得数不清,天南海北的风味齐聚京中,再找个清幽的地方,对胤祺而言,根本就不费事。
说话间,黛玉已经站起,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