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玫一时错愕,经年的岁月在心中奔腾而过,那些回忆里的故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命运。世界这样大,却又这样小,她忍不住大笑出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

人生的阴差阳错谁也无法预料,只怪造化弄人罢了。

姜河的婚礼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她将选好的婚纱拍给赵一玫看,附赠素净的请柬,据说是顾辛烈亲自设计的。

赵一玫看着请柬上新郎和新娘两个人并排的名字,在心底问自己: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像任何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拥有一场一生一次的婚礼,她会想要怎样的场景呢?

其实很多年前她们三人就讨论过这件事,那是在何惜惜的婚礼前夕,三个人在视频里大肆畅想婚礼和教堂。

那时的姜河天真地说:“怎样都好啊,只要是能嫁给自己心上的人,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赵一玫当初还斥责她:“你傻呀,人生就是要有仪式感,每一件重要的事都值得用心纪念,等到老了,连回忆都没得回忆。”

姜河撇撇嘴,笑着反问:“老都老了,还要回忆做什么呢?”

何惜惜突然开口说:“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靠着回忆才得以活下去的吧。”

没有想到的是,何惜惜却在婚礼前夕毅然退婚,以决然的姿态回了中国。

而如今,她也终于懂了姜河那句“只要能嫁给自己心上的人,怎样都好,反正还有一辈子呢”。

她变得越来越贫瘠,青春明明才过了大半,却好像已经跋山涉水走了一生一世。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第十三章 故乡的风

“从此以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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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玫最终还是没能前往冰岛参加姜河的婚礼。

她出发的前一天,一如既往去病房为李槐探病。毕竟是年轻的男孩,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己杵着拐棍下床蹦跶一两步了。

“等我出院了,就去帮爸妈打下手,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学开货车了。”李槐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大姐姐,你有没有坐过货车?”

赵一玫摇摇头。

“那摩托车呢?以后我有了摩托车,就带你去兜风!姐姐你不是说想去东非大峡谷吗,我载你去!”

赵一玫拍拍他的头:“人小鬼大,把我当十几岁的小姑娘哄啊?”

“难道不是吗?”李槐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

赵一玫被他的糖衣炮弹逗得乐不可支,想起:“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大姐姐你可以陪我过生日吗?”

“是啊,想要什么礼物?变形金刚?”

“不要。”李槐撇撇嘴,“我想到了就告诉你好不好?大姐姐,你什么时候从冰岛回来?”

“说不定,两三天吧。”赵一玫说,“等到极光出现,参加完婚礼就回来。”

“姐姐,你看见过极光吗?”

赵一玫摇摇头:“不过我看见过一次流星雨。”

“真的吗?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赵一玫说,“那时候已经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求上天成全了。”

“你呢?有什么想向流星许愿的事情吗?”

“我想让姐姐开心一些。”

“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赵一玫笑着去摸他的头发,还是硬邦邦的。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去赶飞机,赵一玫这天睡得比平时都要早一些。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想象着第二天见到姜河和何惜惜的情景,大概永远都会是她记忆里的那副模样吧,别的人都可以变,但是她们不会。

“啊,死丫头,”赵一玫有些难过地想,“居然就要结婚了。”

她就在这样的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窗外月光清明,非洲大陆一片宁静。

夜里十二点,忽听一阵巨响,整个医院的玻璃全被震裂开来。火焰弥漫成巨龙,一口将整栋医院吞没。漫天火光,烟雾腾飞,在这片广袤贫瘠的沙漠之上,像是毒蛇一般狰狞地吐着蛇信子。

开始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火势也一路蔓延开来。

这天不是赵一玫值班,她住在医院后面的宿舍里,十二个人一个单间,是上下铺。突然感觉大地在颤抖,铁架床微微摇晃,有人在外面大喊:“失火了,快跑啊!”

赵一玫在大片喧嚣的惊恐中醒来,一下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披上衣服跳下床,踉踉跄跄地顺着人流往外跑。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所有人的听觉。有人被推倒在地,人潮很快踏过去。

赵一玫几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她知道越是在这样慌乱的时候,就越不可以往前挤。她一路跟着人流,好不容易才挤出宿舍楼。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她抬起头,看到熊熊的火焰已经将夜空照出一片红光。

你看,夕阳和绝望,竟然美得如出一辙。

逃生的人们来到医院远处的空地上,赵一玫正准备去寻找自己部门的同事,突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号啕大哭。她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名当地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满脸泪水。

赵一玫猛然想起李槐,脸色瞬间苍白,问身边的护士:“那些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