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元徵抬眼看了看方靖,二人目光对上,他拿起剑,一前一后地走了几步,方靖低声说:“殿下,你看这个。”

他将团皱的纸团拿给元徵,元徵展开看了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胡人煽动军心之词罢了。”

方靖说:“殿下,这当真是假的?”

元徵眉毛皱紧,盯着方靖没有说话。

方靖道:“城内粮草短缺,胡人怎么会知道?如今北沧关就是一座孤城,岑夜阑却半点都不作为,他想做什么!”

元徵踢了他一脚,斥道:“小声点。”

他问:“你说他该做什么?”

方靖梗着脖子说:“殿下身份贵重,岑夜阑就该以殿下为重,护送殿下离开北沧关,而不是任由殿下身处险境!”

元徵说:“和他无关,是我要留下的。”

“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北沧关是一座危城,”方靖深深吸了口气,“一旦胡人知道了殿下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元徵淡淡道:“那又如何,我们不会输。”

方靖气道:“殿下,胡人此番来势汹汹,北境河东俱都陷入战火,前些年边防固若金汤从未失寸土,今年我军连失数城,殿下就不觉得奇怪么?”

元徵直勾勾地盯着方靖看了一会儿,方靖心头颤了颤,没退缩,接着说:“若是平常,殿下想如何就如何了,可现在,是生死当前。”他顿了顿,说:“殿下,皇上还等着您回去呢”

元徵神色微动,朔风簌簌作响,如同凄厉的呜咽,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岑夜阑,岑夜阑若有所觉,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脸。

元徵说:“我不能走,北沧关战事吃紧,岑夜阑若再拨人马大张旗鼓护送我出城,必定引起胡人警惕。”

“到时能不能走尚且两说,于北沧关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方靖沉默片刻,说:“战场刀剑无言,殿下要是在北境有个万一……”

元徵的目光落在方靖脸上,说:“阿靖,我心中有数,”他拍了拍方靖的肩膀,“不会连累你们。”

方靖愣了愣,元徵却已经越过他走了,他心中百味陈杂,气得无可奈何,用力跺了跺脚。

方靖想起他来前,他父亲特意将他叫去了书房,言语之间隐约透露出,皇帝根本不是贬元徵,只要他从北境回去,他就是大燕储君。

而如今,一旦元徵在北境有个好歹,他们这些跟着来的,必然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岂是元徵的一个不连累便能好的。

突然,风卷着细碎的雪飘了下来,远远的,铁蹄声阵阵,胡人如浪潮般再度汹涌而来。

咚战鼓再度擂响了。

战事拖得越久,胡人不分昼夜的攻城让北沧关内的将士不胜其扰,百姓也惶惶不安起来。一封封煽动力极强的信被胡人以箭矢、孔明灯送入城中,城中将士阻拦不及,还是有落到百姓手中的。

起初是恨恨地撕毁的,可日夜都是喊杀声,整个北沧关都似笼罩在恐怖的血色中,百姓心头也打颤了。白纸上的屠城,投降,粮草短缺等黑字都似染上了血,变成了胡人的催命弯刀。

岑夜阑遣人安抚百姓,他是边关不败的神话,百姓心定了几日,可战事犹在。过了两日,有十几个百姓深夜在城中疾走尖叫,扬声大喊城破了,城破了,胡人要屠城了,声音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

岑夜阑到时,岑亦脸色冷凝,地上已经死了数人。

还有一个似发了疯,一见岑夜阑,就指着他说,“哈哈哈你守不住的,胡人说投降不屠城,不然他就将我们都杀了,都杀了哈哈哈哈……我们就要死了。”

他指着岑夜阑,说:“你根本保护不了我们,你要把大家都害死!”

岑亦冷冷斥道:“胡言乱语!”

枪尖过处,那人顿时截了声,啪地倒在地上。

长街上一片鸦雀无声,被惊醒的百姓心惊胆战地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岑亦枪尖斜点,鲜血在惨白月光下淌着,滴在地上,他说:“这些人都是胡人用以乱我方军心的细作。”

“诸位且安心回去吧。”

第32章

人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有时能坚如磐石,有时却薄如蝉翼,禁不起考量。

北沧关战事拖得久,僵持不下,胡人又围了城,不知何时起城中渐有流言四蹿,所说的无非都是些惊骇之语,颇有几分危言耸听之意,可正当战时,听久了,便格外地让人在意。

城中变得人心惶惶。

细作岑亦说是细作,北沧关固若金汤,又有岑夜阑镇守,竟混进了细作,岂不是更令人恐慌。

可要不是细作当夜血溅三尺的场景历历在目,岑亦杀的太快太狠,仿佛夜枭啼哭戛然而止,犹留几分震颤。他们若不是细作,岑亦为什么杀的这样快,他们说得当真不是事实么?

越想越禁不起推敲,北沧关中尚有大半百姓,起初不过是心里发怵,后来有两三个人信,再后来便如瘟疫似的,在城中无声地蔓延开来,快的诡异又让人胆寒。

战事犹在,战鼓日日响起,每一次的厮杀声都成了悬在百姓头上的铡刀,将落不落最是煎熬。

城外战事吃紧,延勒攻城之势一日比一日凶狠,岑夜阑一面应战,一面让岑亦肃清城内流言,安抚百姓,忙得不过寥寥数日,就清减了几分。

北风呼啸,延勒高踞马背,看着胡人士兵前赴后继地往北沧关城墙冲去,地上冷硬的泥壤因着连日苦战,鲜血浸透,仿佛马蹄践踏下去,都能溅出残尸鲜血。

延勒直勾勾地盯着岑夜阑,他和岑夜阑交手很多年了,在这北境战场还是岑熹同他师父玄戈的天下,他和岑夜阑不过小有声名时,延勒就视岑夜阑为生平唯一的对手。

后来岑熹重伤,他师父断了一臂,岑夜阑临危受命,延勒挂帅上阵,二人第一次以主将对阵。

转眼这么多年,延勒想,总要分个高低的。

当年岑熹死在他师父手里,岑夜阑也会败在他手下,王庭铁骑将会踏平北境,直取大燕腹地。

鸣金收兵时,延勒扬声道:“岑夜阑,北沧关破已成定局,你还能撑几日?”

岑夜阑站在城墙上,俯瞰着陆续撤退的胡兵,满地都是尸体,周遭血腥味浓郁,刮在脸上,如同血凝成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