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听过你……”
想起去年除夕夜,汪悬光又改口道:“你弹过钢琴。”
秦销放下了笔,修长的手指随意搁在纸质文件上。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没头没尾地提起这茬儿,但他毫不犹豫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你想听吗?我让人搬个琴过来?”
汪悬光思索了一下:“钢琴有点麻烦,大提琴吧。”
管家送来的一把收藏级别的意大利古董琴,由1617年的老木头制成,木纹宽窄变化刻录当年的气候信息,在震动效果方面极为出色。
向来破事很多的秦先生没有换燕尾服,只将一把无靠背的椅子,从桌边拉到空地上。试音、调琴、擦完松香,他将琴身稳稳地夹在两腿之间,调整了下坐势,黑色裤脚随着屈膝的姿势绷出了笔直的线条。
自从知道汪博士的性癖,秦销不分日夜地服美役,把西装焊死在身上不大可能,但连以舒适为主的居家服都改为了偏硬的质地。
“想听什么?”秦销问。
汪悬光侧倚着椅子,手肘搭着椅背:“什么都行。”
秦销微微垂眸,握着琴弓,思索几秒后说:“那就巴赫吧。”
“咝”
一声低沉醇厚的琴音响起,微微震动着静谧的夜色。乐声如一阵暖风穿过碧绿的松树林,拂动树下那层厚厚的干了的松毛,挥发出淡淡的松脂味。
汪悬光听得专注,她对音乐一窍不通,只觉得好听也好看。
秦销的神色在落地灯暖黄的光晕下冷峻庄重。左手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按压、跳跃;运弓的右手弯成漂亮的一弧,举手投足浑然一种优雅的节律。
一曲终了,他抬眸望来,眼底平静无澜。
汪悬光下颌撑在手臂上,懒洋洋地趴在了椅背上:“继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她没喊停,秦销便一首接着一首地拉。舒雅的音乐回荡在隆冬深夜中,直到墙上的挂钟走到十点半,汪悬光才从椅子里直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
“不想听了。”
秦销握着弓的手一停,乐声戛然而止。
洗过澡,两人躺进温暖的被窝。
汪悬光枕着秦销的右臂,一翻身拉起了他的左手,仔细端详起来。那个男人的手长得也很漂亮,手背略浮着青筋,手指有种冷玉般的质感。
她翻过他的手掌,方才长久按弦压出的红痕赫然落在指腹。
“你亲手杀过人吗?”
汪悬光提问的语气平静淡然,秦销也像答了个晚饭吃了什么一样说:“杀过。”
“用枪?”
“刀、枪都有。”
右臂被汪悬光枕着,秦销只略微抬起了右手:“也用手扭断过别人的脖子。”
“怎么扭的?”
汪悬光撑着他赤裸的胸膛,从被窝里支起身,冲他扬起头,露出脖颈。
秦销的目光如羽毛般在她细白的颈部上轻轻掠过,不肯拿她做示范,只拉起她的双手,一左一右托住自己的下颌。
“用瞬间的爆发力,前后一掰,第一节寰椎脱位,人就会死。”
他的手心覆着她的手背;她的指腹点在他的颈动脉上,怦、怦、怦,一下又一下微微震着。
窗外夜色深黑,冷风从古宅阴暗的角落里而起,掠过空白的雪地,掀起一阵阵雪烟,最后卷着枯枝发出尖锐的风哨直上天际
温暖的被窝里,两人一上一下,静默对视她捧着他的命脉。
空气如同某种半流体,缓缓地拂过四面白墙、雕花窗和博古架,将眼前之物覆盖上一层暧昧的昏黄,仿佛连死物都生出呼吸。
半晌,汪悬光眸底闪动,松了双手,躺回秦销身边,脚底也挨上了他的小腿。
遗骸·中(一更)2120字
遗骸·中(一更)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汪盏死了,魏瀚岚活了下来。电击造成的血栓使他中风偏瘫半身不遂,目前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
魏家祸起萧墙,一些参与了海南项目的红色家族,都迫切希望秦销能接下这盆烫手的山芋。
至于秦家减产?延后再提吧。各行各业正历经寒冬,急需大型项目拉动国内经济增长。
离元旦还有两天,为假期心痒难耐的只有牛马,没有老板。晚饭后又是红袖添香时刻,落地灯光明润,乌龙茶的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这是汪悬光送的生日礼物。
秦销浏览着火箭基地的资料,喝完了一口热茶,习惯性抬头往身旁一瞥,居然抓到了汪博士开小差。
汪盏的身后事由董秘秘全权操办;美国那边,“风骚律师”送来的年终账目审核表,两周前汪悬光就对完了,这两天无所事事,开始研究律师提供的洗钱新方式。
不知这一会儿,她是怎么看累了,还是看完了,电脑丢在一旁,在A4纸上仿照他的签字风格设计“汪悬光”。
汪博士没有书法基础,连笔连得不对,运笔也很生涩。连续跳级的神童也没有小学语文底子,写字时常“倒下笔”。再加上不常写中文的缘故,一笔一画清清楚楚,是深受阅卷老师欢迎的“小学生字体”。
每次看到她的字,秦销都感觉可爱。
灯光下,汪悬光专注地“画”签名,忽然一道阴影倾身靠过来。秦销包住了她握笔的右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了个丝滑流畅的“汪悬光”,兼有美观的艺术性与商务签所需的清晰。
汪悬光没说话,也没抬头,轻轻拨开那只多管闲事的手,笔尖一落一抬,一个熟练漂亮的“Charlene·Wang”跃然纸上,旋即她向秦销微微挑起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