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销看着她,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从马甲口袋里拿出手帕,认真且温柔地擦拭她的眼泪。
“从夏天到秋天,步桃有点玩腻了,不满我还不和你分手,又拉不下脸来向我要求。同时她也怀疑我和所有男人一样,都好色,舍不得放走你这样的绝世大美人。
“然后你去了台南,在海边唱了一首心碎情歌。破碎感的视频火出圈了,步桃看到了,也被你的美貌攻击到了,于是明确要求我和你分手,我遂了她的愿,但你也知道结果。”
原来是这样。
时间线串起来了。
秦销的话音一收,近距离凝视她,喃喃感慨着:“你这张脸,哭起来可真让人心酸,面对面看着你哭,比你在视频里一边唱歌一边哭还要好看。”
从方才起,汪盏心中怒不可遏,不想哭给他看,拼命瞪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无可抑制地滑落下来。
秦销轻轻笑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宠溺眼神,仿佛在看一只闹脾气也微不足道的小猫:“总之步桃生气了,用花篮里的那颗炸弹逼我在你们之中选择一个。”
汪盏声音微弱,像解冻了的冰:“为、为什……我……?”
“为什么选你?她杀过人,你没杀过。你漂亮得惊世骇俗,她只是一般美女。你们俩没有什么不同,选谁都可以,”
一片冰凉的麻木攫住了汪盏的心脏。每当她以为这一句已经是秦销说过的最残忍的话时,他还能更加轻描淡写地讲出下一句。
“我第一个女友也很作,当时她只冲着我来的,但步桃这姑娘没准会杀我全家,让她把自己解决了,也算是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汪盏嘴唇惨白:“你们……不是……?”
“灵魂伴侣?刚开始我也以为她会是。”
冷月升至中天,月光在水泥柱后停留片刻,又挪移开,一切暗下来。秦销的眉宇微微沉郁,稀疏的星火映在眼底,最后一声叹息消散在冷风中:“我想找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知是不是风声的缘故,他的嗓音竟有些沙哑,这一丝不经意间露出的真情,又唤起了汪盏本能的怜惜。
然而秦销眉梢一挑,又变成了刚才无影灯下那个高高在上掌控者:“步桃知道的‘真实的我’,不是你想象的臣服、支配、SM,而是我可以演出来你想要的一切。比如说物化你,羞辱你,把你置于危险,看你垂死挣扎。”
汪盏恍恍惚惚地,几秒后慢慢反应过来了,于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不太敢面对答案:“所以……今晚的……一切都是……我、我自找的?”
“倒也不用这样说,我只是比较喜欢满足人家的要求,绘声绘色地和你描绘一万个字,倒不如让你亲眼看上一小时。”
汪盏又愣了,含着泪光的眼中,不由自主地又露出了哀怨。
“你这张脸啊,基因突变才能美成你这样,”秦销板起她的下颌,如同挑剔的买家,目光仔仔细细地从五官描摹过:
“可惜性格太软了,要是眼神冷一点,脾气大一点,嘴上再抹点毒,最好不要迷恋我……”
说着他眼中的那点遗憾和惊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想起了什么,绕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淡淡道:“步桃恨你比她长得美,又恨她自己不如你美。”
汪盏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后半句话上,没在意前半句话的潜在危险,一个冰凉刺痛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不恨你自己?”
“好问题,”秦销微微惊讶,“居然没问我是不是不爱任何人。”
月亮从烂尾楼的空隙间露出来,冷光照在秦销脸上,吹散了那团总是让她看不清的黑雾,逼迫她睁开眼,直视被刻意忽略已久的真相。
长久以来的紧张、忐忑……秦销触碰她时皮肤上泛起的冰冷刺痛,他望着她时,心底的悸动和紧张……森森惧意,不是一个卑微到尘埃中之人的极端爱慕,分明是童年时与恐惧朝夕相对所形成的本能正为她敲响警钟!
阿妹!
秦先生也是个“阿妹”!!!
他们有相同的锐利目光,可以将触角伸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汪盏眼珠剧烈颤抖。
短短数秒间,秦销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单手捂着胸口,淡淡笑起来,接着上一个问题回答:“你说对了,我这里是空的。步桃发现了这点,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被填满,所以选择了一种惨烈的方式,让我永远铭记她。”
恰好夜间行驶的超大货车从京藏高速下来,穿过荒地,远光灯一扫,秦销那双微垂着的眼眸黑得澄澈透明,一明一暗之间,仿佛映着星河与山川,又能吸走世间所有的光线。
他笑着说:“从结果上来看,她要是真杀了我全家,我对她的印象会更深点。”
“……”
汪盏直勾勾地盯着他,根本不在乎他和哪个男人女人的爱情,蓦然清醒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这个恶魔见到阿妹!
·
昔年。
汪盏站在奶茶店木桌前,振振有词道:“你说我傻也好,假善良也罢,反正我就是相信,你对世界充满善意,世界就会回以善意。回去上课吧,我也该走了。”
“你要是被人骗去当妓女了,答应我,不要为了贞洁自杀好吗?”
汪悬光坐着没动,从表情上看的确很头痛,但望着阿姐的目光没有一丝不耐烦:“善有善报,是劝人向善的宗教概念,不是世间运行的物理法则。
“教你这句咒语,是因为你看谁都像好人,谁都值得你真心相待。你总是主动取悦,主动迎合每一个人,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夸赞和认可,那倒也不危险。但你还天真地想要他们不伤害你,这不叫‘好人好报’,这叫怯懦。”
话音掷地有声。
汪盏脸色一时很难看。
汪悬光又说:“我提姥姥的事,是要让你记住,不论好人做了什么,都可以被坏人曲解。”
“你本性不坏,”汪盏喃喃地,“当时你只是年纪小,还不懂事。”
“不用替我找补,当坏人,痛快极了,”汪悬光淡淡道,“我没有内疚感,也不恨我自己。”
铃铃铃铃铃
预备铃已经响过一遍,此刻回荡在空气中的是正式的上课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