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兰心:“还是你最懂我。”
李少行:“哪敢啊。”
两人聪明人不说蠢话,相视一笑。
安兰心把脑袋往后轻轻仰去,说:“说吧,想找我确认什么,汇报什么,都趁机说吧。”
李少行见此情状,也不打哈哈了,开始逐字逐句讲起来:“这个小区的工料费,加起来只有财审价的五分之一不到,虽然优惠和回扣点是不少的,但是总造价不至于低到这份上。”
安兰心点点头:“是吗?”
李少行:“刚才小张跟我说,有记者采访了周围的商户,说这个小区根本就不是两年前开始动工的,实际时间只有半年不到。”
安兰心:“还有呢?”
李少行看她饶无兴致,终于说到重点:“您应该早点放手让安总自己做事的。”
安兰心的眼睛没有睁很开,却骤然让他感受到锐利。
李少行毫不在乎:“私钱一笔笔填补公账是可以做到,但是他没有这么熟悉流程,以为就能顺利抹平数字,可是层层手续走下来,中途某个关卡出了岔子,就会停住,直到解决为止。”
安兰心嗤笑一声。
李少行:“而我们集团太冗大了,这样的事情永远只会更慢,谁能想到安总早些时候用来避税的慈善项目暴死,对方携款潜逃了呢?更不专业的是为了找价格更低廉更懂钻空子的施工单位,安总并没有选择自家的人,而是往外找了。”
安兰心静静地看着他,李少行最后说:“您应该在他挪用公款的时候就让他下台的,更应该在知道了他拿这笔钱用来做什么之后,就让他去接受心理治疗的。”
他这样妄议上司,一点脸红都没有,安兰心默默了片刻,终于说:“他没有想要害死那个孩子。”
安兰心:“他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伤害郑蕾。”
安兰心闭了闭眼:“他曾经是个很乖的孩子。”
李少行意外地笑了:“可是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安兰心最后说:“你去休息吧,我会处理。”
说着,揉了揉咽喉,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李少行听到响动,抬眼望去,安雅才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李少行是有些惊讶的,安雅才的眉眼神情,和数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温柔的眼睛里总蒙着一层柔柔的纱。
李少行于是不打算就此揭过,他郑重地说:“得不到准确的结果之前,我不会去休息。”
安兰心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少行:“阻止您让他走上错路的意思。”
安雅才偷听了大半宿,终于开口:“我会引咎辞职,上交一切公司相关材料和财产,未经许可,我不会再踏进公司一步。”
他说着,李少行在走廊外昏暗的应急灯映照下,看见他面上一道细得微不可闻的水痕。
李少行愣了几秒,这倒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便松了那股和安兰心针锋相对的劲。
安兰心按着锁骨底下,美人迟暮,妆容和富贵没能掩盖住她面上的皱纹和劳累,她快步走到儿子面前:“你疯了?你知道,你知道妈妈为了让你能留下来做了多大的努力吗?你知道你爸爸为了不让上面追查你,给多少领导送礼陪笑吗?你说走就走,这些岂不是就都白费了!”
安雅才笑起来:“哎呀,这些话我这一年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那你就不要帮我啊,妈妈,我进了监狱,少行会更心疼我的,人颂进去那会儿,少行担心得吃不下饭呢。”
两人都为他这句话听傻了,安雅才说:“您为什么要同意少行和我离婚呢?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只是我自己还没发现而已,我什么都是从人颂那里捡剩的,你太爱人颂了,选择我来继承家业不过是因为人颂实在没有这个能力,我接受了;少行,你……你也爱他,选择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他出去找别人,而你只想找个安慰你的人,我也接受了;我做了这么多让步,妈妈您至少应该帮我留下少行啊。既然您不想,那我也不想当您维持权力的工具了,那些所谓的帮忙,如果换到人颂身上,就是‘应该’,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安雅才手指按在心口上,语气阴柔地说了这长长一段话,尽是歪理邪说歪门邪道,安兰心听了儿子这一番指责荒唐地笑了,退了两步撑在门边上。
安雅才竟然也没有再看她,直直地对陷入沉默地李少行道:“少行,你不用担心孟闻西的死活,他像条流浪狗一样抢了你的银行卡就走了,我没杀他。”
李少行皱了皱眉:“什么银行卡?”
安雅才笑道:“你给他的,本来应该属于我的结婚礼物。”
李少行感觉这荒谬得像是一场梦:“你拿走了?”
安雅才笑了:“他到处炫耀个没完,被哪个眼红的同事看不下去了吧?”
李少行一句脏话已经在嘴边,安雅才这时半个身子都被扯歪了,安兰心一耳光掴在这个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脸上。
安雅才轻轻拂了拂面上的刺痛:“哇,好痛啊。”
安兰心声音颤抖:“你的辞职信,明天递到我办公室。”
安雅才笑着答:“好呀。”
李少行看安兰心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心里面多少有些寒凉,便站起身去扶她,感受到她的摇晃。
安雅才无动于衷。
安兰心推开李少行,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忍着痛意向外走去。
李少行一时说不出话来,安雅才还在问他:“现在如少行所愿了,你开心吗?”
李少行看着他,所有想给他两拳的冲动,满溢到要呕出来的怒火,都在一瞬间化为了无奈和无力,他点头:“当然。”
安雅才又问:“如果我因为无业而饿死的话,少行会为我哭吗?”
李少行没有理他,抓起车钥匙就走,安雅才伸手想去握他的手腕,啪,被李少行拍开。
李少行:“我的衬衫很贵,脏了不好洗。”
安雅才哈地呼气笑出来:“是啊。”
回到车上,张望着看他是否从公司走出来的无眉安人颂,居然令人感到一丝心安,尘埃虽然还未落定,但是一句“也只能这样了”让李少行不再多去想什么,他打开副驾驶门坐进去,安人颂作势要亲他,李少行搂住他的脖子,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