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行咬紧了牙关没管,按着王经理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经理猛地用脏手抹了两把脸,对跟前那个手上也挂了彩的大个儿姑娘嘱咐道:“郑姐去后面排房那儿打电话了,可能摔坑里了,你快去找找!”
姑娘点头,带着两个小设计快步跑走,对方看着李少行这全副行头都富得流油的,知道是领导来了,劳务公司的马上过来问他要说法,李少行看看时间,天已经渐暗下来了,郑蕾要是掉进什么石灰坑水泥堆里,怕是很难找。
李少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劳务两边协调了大半天也一肚子火,就差拽他领子了:“你能不能张开您那破嘴给个准话?”
王经理回吼他:“这是我们大老板,你少动手动脚的!”
李少行冷冷看他一眼:“谁先动的手?”
劳务这下发现他是omega,顿时有些尴尬:“是,是工人先冲动了,但是你们这边也欠了薪啊……”
李少行黑着脸:“我们不见了一个副总,万一出人命,别说薪水,不送他们去坐牢都不错了,你也逃不脱责任,人没安全回来之前我什么都不管。”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很寒凉的,可人命关天,到时候工人钱拿不到不说,整个项目连带郑蕾都要赔进去。
高个儿女生急急忙忙地回来,脸上差点掉眼泪:“郑姐外套掉在地上,但是周围都没找到人,我们把地下都找遍了。”
李少行顿感大事不妙:“她手机也摔了,有看到吗?”
女生摇摇头,李少行捂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见劳务腰上也别着个大喇叭,脑袋一热夺过来,两三步踩着雾炮机,到王经理跑工地跑山路的破越野车前盖上去,猛地把喇叭音量拧到最大。
刺耳的鸣音让喧嚣的人群陷入了二三秒的安静,又瞬间吵嚷起来,李少行并不提高声线,只自顾自冷静地说:“各位,各位,请听我一句劝,想闹没关系,我这里有二十万现钱,谁能帮我找到刚才那位女士,我就现场交出,你直接带走回家,不需要的,尽管继续跟我们掰扯。”
听到数字,人群顿时冷静下来不少,有个红帽子发话了,在一堆黄头盔中无比显眼,粗粝的声音扯着嗓子道:“谁能信你?咱们工程队干了快他妈两年了,包工包料,一点没漏你们的,你少在这儿放屁!”
这人显然是工头或者组长,在队里比他这大公司来的更有威信,李少行看他面生得很,显然不是荣安自家的建设队,荧光色安全马甲看着也颇为眼生,一下拿不准情况,谨慎道:“钱晚到一些可能是技术问题,这本来是我们理亏,可你动手伤人有理也变没理,我问你手下这帮工人,是想继续在这儿顶着坐牢的风险跟你闹,还是拿二十万直接甩手走人。”
工头还在骂着:“你他妈少拿坐牢威胁人”
人群已经开始私语不断,嚷嚷着让他把二十万拿出来看看,李少行把车钥匙掏出来拍在车顶,嘭地一声震在众人已经因为一天的拉锯战而疲倦麻木的心头上:“我的车就在门外,车型你们不认识,四个圈应该不难认吧,百多万进的,当赃物卖掉能值不止二十万,人给我安全带到,你直接把车开走,我不会追查,不敢拿的,一辈子也就剩个不敢了,接着等工资那三瓜两枣吧。”
李少行说完这话就从车上跳下来,喉咙里好像生吞了一口猪油,欠工资付工资,本来天经地义,他却要用二十万去离间他们,但什么都比不过眼前真切的钱财和鲜活的人命了。
已经有见机的三五组队去找人,警察不好就从对峙的人群中撤开,只能先把几个动手打人的都扭送上车,再两边做工作,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警官语气严肃,官衔不低:“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李少行接过烟夹在手指间:“老王,什么情况。”
他这样一问,正背过身去,耳中骤然出现很遥远的,“呼”地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以言说的麻痛。
孟闻西顶着那个熟悉的地址,明明是他和李少行中午才光顾过的素食餐厅,对方还一副不大喜欢的模样,绝不可能再次邀请他到这个地方。
他到了地方,看着门牌,心里有些微的恐惧,是安雅才,安人颂,还是上回酒会撞见那个男生?孟闻西犹豫着,还是发了一条消息问对面:“你不是李总吧,不敢以自己的名字见人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和刚才那个秒回的状态完全不同,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终于来信了:“不好意思,刚才有一道三鲜汤很好喝,没有心情回复你。”
对方:“这个也不能让你过来吗?”
对方:“【图片】”
孟闻西点开,顿时眼前一片黑晕。
那张图片里摆在正中的,正是李少行送他那张装了几十年保险分红金,已经颇有磨损和发黄的银行卡!
他浑身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摸了摸口袋,常吃的止痛药被诊所的医生护士收走了,他又颤抖着去问对方:“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个?”
对方:“只要你走进最里面的包厢,自然就能知道了。”
孟闻西不出意外地嗅到危险的气息,他说:“你得保证我不会出事。”
对方:“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字打出来的,明明没有声音,孟闻西却好像真地听见了耻笑他的声音。
对方:“他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怂货呢?”
孟闻西面色青白,一阵冷一阵热,只说:“你答应我就行。”
对方语气轻佻:“好呀。”
对方:“反正你也没什么可值得害的了。”
孟闻西生咽下这一口屈辱,抬脚往里面走去,他越接近那间包厢的雕花木门,越感受到某种奇怪的召唤,他这一年多的迷茫和痛苦,好像要有个答案了。
他推开门,里面的男人面容已经有些模糊,因为孟闻西滥用了药物的眼睛吗?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已经好几年没清楚地面对面见过的旧上司呢?
总之看到安雅才的一刻,孟闻西感觉到一切都流往了某个让人难以承认的真相。
孟闻西不敢置信地问:“是你……为什么?”
安雅才笑起来,大病初愈的两颊清减了不少,显得他柔弱又残忍:“我才想问这个问题,都已经给你机会滚了,为什么你又要回来骚扰我的少行呢?”
孟闻西走到他面前好像花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猛地拽起安雅才的领口,要把他揪起来,想狠狠地揍他一拳。
安雅才还是笑:“看来你大概有点感觉了?啧啧啧,真可怜啊,顶着最好的机会出去了,结果少行也没了,十年好朋友也飞走了,‘谁都不喜欢我,谁都不爱我,我真该死’只剩一个可怜蛋躲在房间里天天嗑药,是谁这么惨呀?”
安雅才用一种矫揉造作的口吻说着这句话,孟闻西猛地一拳砸到他那张可恶至极的脸上,安雅才刚刚从哲立的死亡真相中脱离出来,精神上也有些冲击,竟然没反应过来,真挨了这一拳。
孟闻西咬着牙,感觉胸腔里的血液立刻就要夺眶而出,还没打第二下,他就被陪同的护工架开了。
安雅才咳了两声,喉咙间有淡淡腥味:“我给了你出国的机会,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恩人呢?”
孟闻西后脑磕在墙壁上,晕眩不止,唯一的稻草就剩那个拿了奖的游戏了,他怒吼:“那是我他妈自己赢来的!”
安雅才用手背顺了顺自己的脸颊:“哈哈,你真觉得是吗?”
孟闻西耳膜因愤怒的余韵嘭嘭地胀,他听出安雅才的言外之意:“……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