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人群后方爆发出了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众人回身去看,却发现陆离竟突然倒在了地上。

更糟糕的是,陆离的身体开始如同老化的墙漆一般,轻轻剥落。他的皮肤逐渐碎裂,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空中。这是身体崩溃的征兆,同时也说明着陆离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天道的反噬太厉害了,陆离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竟是就此溃散了。

南红珠看不见,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摸索着想要去查看陆离的状况。怎料她的手一碰到陆离的身体,便感觉到一种异样的触感――仿佛触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落入土中等待腐烂的枯枝烂叶。她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与无助:“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红珠跪坐在陆离身旁,眼中满是泪水。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陆离,仿佛怕一碰就会加速他的消散,手指悬在空中,指尖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别哭了。”陆离的声音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南红珠的耳畔,带着一丝安抚与温柔。

南红珠知道陆离想要安慰自己,可是她实在是难以止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可是,你怎么会……?”

一旁的薛野也傻了眼,他看着躯体渐渐消散的陆离,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却是一旁的徐白开口为薛野解答了疑惑:“我在上清宗之时,曾听仲简说过,司天门有一种宝物,可以调转因果,逆转乾坤,但是代价……非常人所能忍受。”

薛野一愣,转头看向徐白,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吗?”

徐白只是看着陆离那不断化作尘泥的身体,微微摇了摇头,道:“怕是留不住了。”

而另一边,即将消散的陆离朝着仍在哭泣中的南红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别哭了,我送你一份礼物吧,就当是为之前骗了你的事情道歉。”说着,陆离举起了他那只仍在不停消散的手臂,放到了南红珠的面前。

听了这话的南红珠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便感觉到陆离的手指轻轻在她的眼皮前划过。随之,一道温润的灵力顺着陆离的指尖流入她的双眼,仿佛春日的暖阳融化了冰雪。

须臾间,南红珠只觉得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仿佛有一层薄雾被轻轻拨开。紧接着,她的视野逐渐清晰,原本漆黑的世界被色彩与光明填满。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雪山的轮廓、众人的身影、甚至远处昆仑主变作的大雪坡,都清晰地映入了南红珠的眼帘。

“我……我能看见了?”南红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与此同时,陆离带着一丝释然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嗯,太好了。我已经用不上了,就把我的眼睛留给你吧。”

听了这话,南红珠心头一紧,她赶忙低头去查看陆离的样子。然而,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却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陆离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空中,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了一片虚无。

泪水再次涌上南红珠的眼眶,她却只是倔强地咬住了嘴唇,试图将泪水逼回眼底。然而,泪水终究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砸在雪地上,融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坑洞。那些坑洞很小,转眼间便被新落的雪花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南红珠久久地跪在雪地上,不愿起身。

最终,还是看不下去的玉枝走上前去,扶着南红珠站了起来。

“红珠,你是不是,对他……”

玉枝迟疑地看着南红珠,眼中带着一丝不忍,她似乎想要问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玉枝终究还是将这些未尽的言语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怎么会呢……”南红珠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仿佛在自嘲,又仿佛在掩饰什么。她的目光低垂,落在雪地上那些早已被掩埋的泪痕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风拂过山岗,亘古不便的雪山巍峨如昨,不曾互通过姓名的少年和少女相逢又别离,轻声的呢喃没入了风雪里,再无踪迹。

第144章

当积雪消融时,人才会真正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南红珠从未觉得北境如此寒冷过。寒风如刀,割在她的脸上,也割在她的心上,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疼痛。

但好在,她只沉沦了半晌。半晌之后,她重新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重重叠叠的雪山,缓缓睁开了那双被赠予的眼睛――那是陆离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她不能奢侈到用这双眼睛来哭泣,那样未免过于浪费。

南红珠转过头,看见了在不远处等着她的众人,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谛听。它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前路虽难,大道不孤。南红珠于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而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了她的后半生。

风雪已息。

而在昆仑胎事变结束的半个月后,完成了休养生息的北境便传出了消息:新的代?北境之主已经诞生。

原先各地的人对北境知之甚少,更遑论什么权利更迭的逸闻了,而这位新任代北境之主上任的消息之所以传播极广,是因为其甫一上任,便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打开了北境与中州的往来渠道。

“就算不再贩卖玄铁矿,也应该让北境之人增广见闻,寻求精进修行之法。”

新任代北境之主的声音回荡在无霜城的上空,仿佛在宣告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北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居住在这里的修士们心间却燃起了一丝希望。人们奔走相告,整个无霜城内呈现出了一片勃勃的生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终将迎来属于它的春天。

而就在这举境同庆的好日子里,薛野却趁乱出了无霜城,一路往南而去。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而薛野则“哼哧哼哧”地骑着谛听,艰难地翻越着雪山。

谛听累得直吐舌头,背上的薛野却优哉游哉,它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不由地有些闹脾气。于是乎,谛听便越走脚步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用前蹄狠狠地刨着地面,努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薛野见状,俯下身拍了拍谛听的脖颈,朝着它规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走,但陆离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还是老老实实地从了我吧,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

谛听听了这话,愤怒地仰天长啸了一声,声音震得四周的积雪簌簌落下,仿佛在抗议薛野的提议。

薛野当然知道谛听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怎料他刚要接着同谛听说话,便突然听见破风之声自身后传来。薛野瞬间机敏地偏过头去,果然看见一柄漆黑的长剑破空而来直奔自身而来。那长剑堪堪擦过薛野的鬓角,削断了薛野的一缕碎发,而后直直地插入了谛听身前的一方山岩之中。便是没入了山石之中,那长剑的剑身仍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足可见剑威之大。

这剑薛野也认得,正是徐白的玄天。

薛野回头一看,果然是徐白追了上来。他孤身长立在离薛野不远的地方,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挺拔,目光冷峻,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见薛野看向自己,徐白眉头微蹙,声音低沉而冷静:“你要上哪儿去?”

薛野知道徐白在气什么,但乖乖认错显然不符合薛野的调性。于是,薛野只是半真半假地说道:“陆离死了,他师父擎羊天官能放过我?我这是去避难啊。”

听了这话,徐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陆离的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往北境来抓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接着说道,“更何况,谁说陆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