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全军压进!不能让敌人攻进来!”
“西边增派人手,将蜡油桶推下去!西边这边的阴兵全是骨灰陶,火烧就能将其粉尘化。快!”
“香火卒没有实体,不要纠缠,不要纠缠!不要吸入祂们的香灰,且战且退!阴兵没有理智,把祂们全部引到土坑里,灌水!”
“骷髅兵上重矛,重矛!开战车把祂们撞碎!不要用刀剑,祂们没有肉身弱点!该死,减少武器的损耗!”
中州西部龙衔关,临近中州内海,西接云州,南连南州。中州内海通连若水,流域直抵南海,此间群岭交错,自成天险,乃兵家必争之地。无极道门与中州达成合作时,第一座星塔的选址不在天殷帝都,而是龙衔关。也正是因为这座星塔守卫森严,定山军才能在外道动手前夺得星塔的掌控权。
然而,在定山王点爆星阵、向九州发出警报不久,大量阴兵从地下翻起,向龙衔关发动了猛攻。
定山军临危不乱,训练有素,但架不住阴兵不畏死伤,不眠不休。这和定山军以往遇到的敌手不同,敌方不仅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且大军后方还有外道与魔修在暗中操盘。祂们不定时对龙衔关发动斩首战术,或是驭使大型害兽攻城,搅乱定山军的战阵。短短三天,两军交战不下数十回合,驻城军死伤惨重。
“骷髅兵,白骨为体,无血无肉,不知伤痛……多为先锋兵,登墙速度极快。”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士依靠着城墙,额头缠着绷带,一边用牙咬着布带包扎伤口,一边拿着凿刀往木板上刻字,“弱点是……抗冲击力弱,战车炮火重矛都能将其击碎,一昼夜间无法复活。
“骨灰陶,骨灰凝聚而成的人俑,有具体形貌。坚硬难摧,多为重甲兵。弱点是火,行进速度慢,火焚后急速脆化,风化……复生条件暂且不知。”
“香灰卒,香火烟灰凝成的鬼怪,无肉身实体。香灰卒散发的迷烟能惑人心智,令人惧怖丛生。不要靠近,一旦近身立即扬尘将其搅散,下雨此怪无法凝聚……”
城门外炮火连天,披坚持锐的阴兵前赴后继。将士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放下凿刀往城外望去。
三昼夜过去,黑压压的亡灵大军依旧没有退去的迹象。将士几乎能想象这支军队践踏九州山河、民不聊生的惨况。要知道,天殷已是当世最强的国家,若天殷也难以抵挡,其他国家的军队更不是阴兵的一合之敌。
“该死的……”中年将士咬牙,“不对,该活的……也不对。唉,真是可恶,哪有老祖宗活过来打孙子的道理……”
中年将士又坐了回去,准备在下一轮攻势开始前稍作休憩。然而他屁股还没沾地,整个人便突然火烧火燎地跳起。幅度过大的动作牵动伤口,让这位老兵眼前一黑。但他顾不得太多,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朝远处准备出城的尖刀营冲了过去。他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士兵的手臂,用力将他从队伍中拽了出来。
“你疯了吗你?!”老兵狠狠的给了士兵后脑勺一巴掌,力道重得毫不留情,“说了多少次,你不许参战,不许参战!听不进军令吗?”
“我伤已经好了!”布帛挡着脸的士兵开口,竟是略带稚嫩的少年音,这让尖刀营的士兵们顿感诧异,“我常年跟这些邪物打交道,最清楚应该如何对付他们。让我近身细看,才能找到更多的弱点!我武功已至臻境,祂们杀不死我。放开我,让我去!”
“狗屎的!”一身痞气的老兵不听少年的解释,一拳便朝小兵面门砸去。小兵一个后腰下仰避过老兵的攻势,两手拽着老兵胳膊一用力,下-身便倒翻而起。他两腿干净利落地交叉往老兵脖子一绞,顿时便让老兵两眼翻白,喘不上气。
“好!”尖刀营的士兵们见这一手,立刻放下武器鼓掌叫好。老兵被绞得动弹不得,面皮紫涨,虎目圆睁。欢呼雀跃的士兵发现被擒绞的老兵乃自己上头的刘校尉,顿时闭嘴拿起武器,灰溜溜地小跑离去。
“等、等等!你们把我带上啊!”无名小兵灵活如猴,松开刘校尉后便扑腾着要跟上队伍。刘校尉一个鹰爪扣住了小兵的脑袋,强行将人转了过来:“不许去!姜严,都什么时候了?!你武功已臻化境,敌人难道不知?你小子敢冒头,下一场斩首战术针对的就是你!你是从永乐城出来的线索和人证。如果你死了,天殷就再也洗不清身上的污名!届时我等将成为九州之敌,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现在谁都能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唯独你不行,明白吗?!”
姜严被刘校尉铁钳一样的五指扣着脑壳,疼得龇牙咧嘴:“可、可是我军死伤惨重,那些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阿兄阿姐!”
“没有可是!”刘校尉忍无可忍,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遵守军令,士兵!”
军令如山,姜严顿时闭嘴。他眼眶发红,满眼都是不甘心。
姜严被刘校尉丢回了后方营地,临走前,刘校尉命人看住姜严,警告道:“下次再擅自出战,不等将军下令,老夫都直接以军法治你!”
姜严摔在地上滚了两滚,同样被看管在营地里的阿菀被突然滚进帐篷的姜严吓了一跳。不等她出声询问,姜严却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军帐的窗口旁往外张望。
“无极道门的援兵怎么还不到……”少年哽着嗓子,声音闷闷的,“不是说修士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的吗?”
阿菀端坐一旁,倒是不觉焦虑。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更多的无须她来操心:“道门乱世必出,只要收到求援,不会不应。”
姜严没有说话,他心知此劫与天殷高层的某些大人物脱不开干系。正道仙门固然善义,但仙门是否相信定山军的说辞,谁也说不定。
一天熬过一天,姜严心如火煎。他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却不被长辈允许。
不,不可气馁。姜严摇摇头,摸了摸刀匣上的剑穗。他身上的东西在离京时卸得一干二净,唯独这枚来自忘年交的剑穗因为被顺手系在刀匣上,所以没被舍弃。离京这一路来,姜严好运不断。虽不解其因,但姜严觉得自己冥冥中许是沾了柳家兄妹的运道。
无极道门的弟子,会不会和柳家兄妹一样呢?
姜严正想得出神,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哗声。他连忙扑到窗边向外望去,此时正值白昼,但远方的天空却突然划过上百道流星。
“是仙门!是无极道门的援军!”
第348章 九州生变众生醒(九)
军帐外人声熙攘, 被禁足的姜严却不被允许离开军帐。
刘校尉下达的是军令,军令如山。自己冒然违反军令只会让负责看管他的将士牵连受罚。无可奈何之下,姜严只能在军帐内急得团团乱转。
阿菀性格冷淡, 从帝都到龙衔关这一路来的生死与共,也让她早就看清了这位小王爷的本性。见姜严急得小脸通红, 便放下手中的碾槽,道:“无极道门弟子前来支援, 肯定先紧着前方的战场。等到敌兵退去了, 王爷率兵回城。届时, 王爷一定会宣我和小王爷过去的。”
“我何尝不知此理?”姜严叹了口气, 背着手冷静了下来。他走到阿菀身边盘腿坐下,抓起一旁配好的草药丢进研钵,哐哐便是一阵捣。阿菀见状, 便将身旁的药堆分过去大半。她没觉得身份尊贵的小王爷捣药有哪里不好,小王爷乃习武之人, 手上劲足, 药捣得又快又好。
阿菀和姜严是重要的证人, 批给两人的军帐相当宽敞,眼下却堆满了草药箩筐。阿菀自幼跟阿爷相依为命, 会制一些简单的伤药。后来又跟画舫上的妙人们学了一手,能调一些宁心静气的香。定山王发现阿菀调制的香能缓解直面香火卒的士兵们的惧怖之症,便让军医开了仓库批下一批草药, 让阿菀尽力制香。
这三天来,龙衔关外炮火连天,阿菀也忙得衣不解带。好在还有个被禁足的小王爷能做帮手, 阿菀配好药后还能在后头眯一觉。
阿菀所言不差,无极道门弟子甫一降落龙衔关便立时拔剑上了战场。赫赫剑光与万钧雷霆扫得蒙昧的天光都为之一湛, 幕后操盘之人见势不好,立刻收兵远遁,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无极道门拥有丰富的抗击外道的经验,在大部队前来龙衔关前已经分了两队人出去,拿着星盘掐着八卦便朝着敌人后方摸去。
幕后操控阴兵魔修出身一目国,也是第一次直面正道第一仙门的手段。他们没想到修行天之道的正道人士竟也奸猾如此,大意之下被仙门包了饺子。一部分魔修破釜沉舟,直接兵解,留下了十几具死尸;另一部分魔修则被封身锁魂,无极道门也没将人押回龙衔关,而是选择就地审问。
“不必押解回龙衔关,这些魔修身上保不齐还藏着什么邪法恶咒,敌人或许打着将这批枉死鬼送入龙衔关的打算。龙衔关为兵家重地,更应谨慎。留一二活口押解回宗,其余分开审问,留影为证。务必盘问出操控阴兵之法,背后牵系之人,以及他们更深一层的目的。审问结束,搜魂。证词不一者,杀。”
意图混淆证词的魔修:“……”
不是,你们真的是正道修士吗?疑心病那么重就算了,怎么杀心也那么重啊?!
原本束手待毙的魔修们顿时奋起反抗,无极道门弟子连斩数人,果然从其中三人的腹中剖出一窝魔物的卵。之后分开审讯,几名魔修口中的证词皆有不同,强行搜魂也只能读出一些虚假的记忆。若要往深处挖,这些魔修便痛极哀嚎,魂飞魄散。无极道门弟子见状,立刻明白这些魔修的神魂都被人动了手脚。
双方第一回合交手,都没占着便宜。道门收了魔物的卵,带回宗加以研究。
侥幸没被审讯的几名魔修看着仙门的一系列举动,吓得两股战战。见仙门弟子归剑还鞘,整备准备离开,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却不想,领头弟子御剑凌空,临行回首。俯瞰而下的眼神冷冽如冰,一隙飞光自其指尖迸出,正中几名魔修的天灵。
魔修一声没吭便栽倒在地,周围弟子同时掐诀,澄净的阳火瞬间焚毁了这些魔修浑浊的灵魂与躯体。待到尸骨成灰,他们才转身离去。
无极道门武德充沛,但门中弟子修身养性,皆知藏锋之理。可眼下,他们谨慎,却不再藏锋。
因为教会他们谨慎的那个人,命牌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