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寂下来,钟年便又催了一遍俞书礼。

魏延看了眼远方?的军马车队,绵延数里,他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些少见的焦躁,手指摩挲着俞书礼的斗笠的帽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俞书礼领悟到他约莫是有话要说?,便吩咐下属:“你们先下去。”

众人心照不宣地撤退,将马车后的这片安静的区域留给这两个人。

魏延终于不再?忍耐,微微俯身,轻轻抱了一下俞书礼,低声道?:“行军路途遥远,我不便再?相送,小将军一路保重。”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看向魏延,眼睛如同被雨水浸润过一般,透的发?亮:“魏延,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连绵的雨丝划过?两人的脸,遮挡住了彼此脸上所有的情绪。

魏延的手指轻轻划过?俞书礼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嘴唇。

轻轻一按。

很软。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万事,如论如何,先要活着。”许多想说?的话都?被憋在心口,魏延垂下眼眸,用刚刚那根手指缓缓按在自己唇上,“我会仔细等?着小将军给我答案的。”

俞书礼一笑。

终于等?到他再?次提出这个话。

他微微扬起脸,对着魏延摇了摇头:“这个答案,我想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就能告诉你。”

魏延瞳孔一震,有些无措和慌神。

耳边是凌乱的风声和滂沱的雨点砸低交错的声响,而?俞书礼清淡的回应却更加掷地有声。

“等?我回去之后,就成婚吧。”

*

车架分行两路,车辙的痕迹被雨水覆盖,仿佛从来并不曾存在过?一样?。

马蹄声踩过?水洼,铿锵有力。俞书礼骑着马,表面?沉寂,实则还有些羞赧。

事到如今,其实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爱上了魏延。但无可辩驳的是,他十分享受在魏延身边被照顾的感觉。

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就在一瞬间。这种?背景下的离别,难免会制造出一些哀戚和恨别离的氛围,让人生出些异于平时的勇气。

俞书礼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来那句答案,也许是错觉铺陈,也许是冲动作祟。

主动开口求婚是颇为草率和不矜持的,但一想到他还有江宁这般的竞争对手,无论如何,便想着还是先把人哄到自己手里为好?。

虽然魏延总在他面?前妄自菲薄,说?京中贵女瞧不上他,嫌弃他病弱,但实则俞书礼清楚的很。

怎么可能嫌弃?

魏延可是当朝丞相,寻常贵女能攀上这等?富贵,祖上都?得冒青烟了,再?说?魏延的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嫁过?去但凡生下一男半女,等?魏延去了,那漫天财富,可不是唾手可得?

升官发?财死?丈夫,没哪个人会不心动。

俞书礼想的很简单,他虽然对自己的心看不清,但知道?魏延这个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趁着魏延现在对他有些心思,赶紧先把人拿下再?说?。

到时候若是不合,就再?和离呗。

他挥了挥手,示意钟年:“快马加鞭,速速赶至荣城,让弓箭手和盾牌手提前戒备,谨防埋伏。”

*

魏延歪在马车之上,几日里许多时间都?是昏迷不醒的,这日又再?次发?起了高热。

十三心急如焚,但四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朝外面?看了眼天,只?能催促马夫加快行程。

“大人……大人……”煮好?的药汤焐在锅炉里,快被冷气吹凉了,十三试图唤醒魏延。

魏延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大人……醒了?”

“嗯。”魏延抬眸,看到了焦头烂额的十三,笑了笑:“你放心,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小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大人的。”十三的表情有些懊恼:“还是因为那日着了凉,落下了病根。”

魏延摇了摇头:“病根这事儿,有渊源的,与你无关。”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我这病,现在还不是好?的时候。”

他问十三:“小将军那边有来信吗?”

“前两日来过?一封,说?是已经到了荣城外,正在攻城,其间防守薄弱,不出意外,一日内就能攻下。算到现在,应该已经顺利拿下进城了。”

“荣城?西昭迁都?前的国都??”魏延皱眉:“虽然萧条了,但曾经的国都?,论理?怎么说?都?不会这么轻易相让的。”

十三这些年并没上过?战场,一直都?是在将军府守着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后来又被安排到了魏延身边,他对战场的事情早就不大了解。

十三闷头反思了一下俞书礼的话,又恐自己有所遗漏疏忽,连忙拿出书信给魏延看,并照着念道?:“您瞧,小将军说?,虽然他失忆了,但打西昭还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拿了敌将毋彭首级。那城守也是个懦夫,兵力孱弱,拿下荣城指日可待。”

经由这书信的提醒,魏延才想起来俞书礼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些后悔没让几个副将提醒一下俞书礼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军情若非最新,那么一旦陷入圈套,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