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云也是李家根生土长的奴才,自是无事不知,笑说:“无妨无妨,奶奶您不知道,我们爷打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偏偏就爱这家酒酿桂花圆子,每每得闲儿,定要吃上一碗。”
他知道她厌甜,她却不知道他嗜甜。
赵锦宁摘掉了头上的帷帽,纤纤玉指抚上太阳,揉捏着有些发胀的穴位,顺和的语气教人听不出她的疲倦,“他经常一个人去吃吗?”
“可不,”翔云笑道,“我跟我们爷最久,有一回爷生意应酬,吃醉酒了,还讹吵着要吃酒酿圆子,小的去买来爷连瞅都没瞅一眼,非要亲自到摊上吃,后来还是嫤姑娘劝慰了几句,爷才张张金口,吃了几个,打那以后爷就不大到这边来了。”
“想来,今儿和大奶奶同游,爷欢喜了,又想起来这口了。”
欢喜?她可没瞧出来。
半刻钟前还说别无二意,转头就舍了她,哪里是饿了,分明是睹物思人呐。
马蹄哒哒敲上了青石板,是进了桐溪巷,绵密桂花的香味淡去不少。
赵锦宁松松靠着雉鸡牡丹绣纹的鹅绒引枕,舒了口胸中郁气,慢慢阖上眼睛。
嫤音...嫤儿...嫤。
她隐隐发觉自己,比起嫤音来,好像更在意这个嫤字。
每每在舌尖辗转,心中默念,就有一种手足无措的茫然。
翔云半晌没听见车内大奶奶再搭话,暗忖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禁抬手悄悄拍了几下嘴巴子,要是被爷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爷一向驭下最严,可大奶奶这般面善,说话和三月春风拂杨柳似的,又温煦又妥帖,让人不自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日在家门口,相见的二姑奶奶是谁?”
翔云思忖间,一股和畅惠风又飘进耳内,他忙应道:“二姑奶奶便是嫤姑娘了。”
“哦...”赵锦宁装作无意又问道:“我才来南京,这些亲戚都不识得,不便冒然下车相见,你可知,她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估摸是为着太太忌辰,大爷这几年不在家,都是嫤姑娘操持。今年大爷回来了,事多一直不得闲儿,嫤姑娘为这事上门几次都没碰上,想必今日也是为了商讨明日祭奠的事儿。”
赵锦宁闻言,倏地睁开眼睛,似蝶羽般的雅黑长睫微微一颤,复又垂至下眼睑。
万万没想到,明日竟是他母亲忌辰。
想来这次南京行就是为了这个,可他为什么不对她讲?
要是不愿她祭拜,不带她回来就是了...转念一想,按他的话说,她也没问过。
怨不得李偃不信任,她的确太疏忽了。
一个在乎自己丈夫的女人,会不知道婆母的忌日吗?
然而现在,她只能照问一句:“明日一应祭奠之物可都备好了?”
翔云回道:“爷一大早儿就置办好了。”
“那就好,”赵锦宁忖度着翔云刚才的话,觉察到一件事…“方才你说,嫤姑娘上门多次?我怎么未听人说起?”
“这也是爷特意交代的...”翔云一边暗道大爷真是料事如神,一边将李偃原话复述了一遍:“家里生意多,我这一回来,客定不断,你奶奶身子不好,别扰她的清净,我不在家时,概不会客。”
翔云思量着没有错漏,笑呵呵道:“因此,小的们,就不敢报与奶奶知道了。”
听上去是百般体贴,可赵锦宁总觉得是李偃不想让她见人。
来南京,一个亲信都没带,万事都是李偃做主,真是有点司马牛之叹的意思。
她歪靠着团枕,只觉得马车颠簸的厉害,垫子也硬,哪哪哪都不称心,莫名烦乱,“走了这半天了,还不到家吗?”
马车已驶到轿马出入的侧门前,翔云忙道:“到了到了。”
素银侯在轿厅,见赵锦宁下车,忙快步走近相扶,觑到她脸上无情无绪,像是不大畅怀的模样,忙询问:“热汤都已备下,大奶奶歇息片刻再去沐浴?”
赵锦宁扶着素银胳膊,曼声道:“先沐浴罢。”
第0057章 往他亵裤伸
她在浴房沐浴,也不教人服侍,自己漫进热水中泡了许久,水凉的冰人才出来。
回到卧房,烛光幽幽,常用的安息香在白鹤展翅银炉中袅袅升腾,淡淡烟丝悬浮在四垂锦帐周围,虚虚掩映着账内欣长身影。
“你大爷回来了?”赵锦宁转脸看了一眼素银。
这话问的有深意,素银听出玄外之音,斟酌道是:“大爷回来多时,因念着奶奶在沐浴不叫搅扰。”
赵锦宁微微颔首,素手一抬,示意素银退下,款款迈进地平,坐到妆台前对镜涂了一些润肤花露,方吹了桌上红蜡。
他似乎已经沉睡,从她掀帐到躺到枕头上,一丝反应也无。
她转身面向床里,闭上眼睛,脑袋沉沉的,闻着安神清香,却没有困意。
越想睡,便越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堂屋陈列的自鸣大钟,咯当咯当响了起来,她细数着钟声,便知时已三更。
她辗转翻身,睁眼见他睡的倒是安稳。
甭管婢女把两只葫芦纹锦枕挨的多近,他照样弃了一大半枕头睡在最外侧。
南方不睡暖炕,拔步床造的又大又华丽,就算她横过来睡,脚也碰不到他一指头。
赵锦宁突然很想踢他下床,他睡在这里,要么折腾人,要么就和那架哑巴屏风似得岿然不动,到底有什么用?
她怏怏坐了起来,待要张口唤上夜的素银,谁知李偃先出了声:“夜深了,再不睡,天都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