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几名美人送到驻军大营时,李偃正拿着一块麂皮擦拭银洄枪,他暗讥时机到了,等太监传达完皇帝的口谕,他才略抬下巴,快速打量了一下这四位环肥燕瘦的美人儿。

复又低首,一言不发的继续擦拭手中长枪。

奉旨太监被晾在一边,很是看不惯他的目中无人,吊着尖细嗓音提醒他:“将军,还不领旨谢恩吗?”

李偃闻言讥笑一声,格外细致地擦完锋利锃亮的枪尖,丢下帕子,紧握枪杆的右手突然往上一抛,沉甸甸的悬在半空,众人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银洄枪就落到了他的左手中,霎时间,锋锐无比的虎头形尖头就对准了站在正中间的一位美人。

几人骇然,眼见就要刺到脖子,都战战兢兢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不断逼近的尖头。

李偃手臂一抬,枪尖托着美人下颌缓缓抬起,他觑着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兴致缺缺的啧了一声。

长枪收回,他一扬手扔给了旁边的承瑜,从窄袖中掏出一方半新不旧的蓝绿罗帕仔细擦了擦手,躬身作揖:“臣,谢主隆恩。”

直起身,他又换上了一副极为谦虚谨慎的模样,让承瑜给了太监赏钱。

太监见识了他的阴晴不定,拿着直烫手的银子,巴不得早点回去复命,急忙点头哈腰的道谢,还未迈步,就又被李偃唤住。

“有劳公公替某向皇上禀奏,唯有牡丹真国色,臣仰慕名花已久,恳请圣上一赐!”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属实降下一场雷嗔电怒。

赵倝大动肝火,手中的奏疏直接咂向了回禀的太监:“李偃是什么东西!胆敢把主意打到皇妹身上,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柘见状一面挥斥太监退下,一面捧起桌上的茶献过去:“万岁爷,消消气。”

“奴婢愚见,这倒不是一件坏事。”

“怎么说?”赵倝冷哼一声,掀开茶盖刮了刮茶叶。

王柘极为通透的将话点明:“尚主不得掌兵权...”

怒容满面的赵倝一怔,沉吟许久,将茶盏放置在桌上,斜了王柘一眼,轻喝道:“糊涂东西!锦宁不日就要完婚,怎可在这个时候悔婚另嫁?”

作为皇帝的大伴,王柘跟了赵倝二十多年,比他肚里蛔虫还要了解他的心肠。听他这口气,王柘就深知在军权和公主之间他的心早已偏向了军权,只是这话赵倝不好说出口,得让他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

“奴婢该死!”王柘屈膝一跪,语气十分赤忱:“老奴一心只为主子!知晓主子顾念手足情深,可要想去了李偃手中兵权唯有此法行得通。”

“李偃这人桀骜不逊又手握大权,大长公主的事...难免他不记恨,现下陈将军率大军远在边境,这朝中兵力薄弱,倘或他再生异心,战火一起,万民涂炭,老奴实在惶恐,望主子三思啊!”

“也是…”皇帝从御座上起身,踱步走到窗前,外面天阴沉的厉害,像是要下雨。

雨过天方晴,要是兵权不收,这团乌云便会一直笼罩在头顶,雨迟迟不下,何时晴天?

其实,要收回兵权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就像上次王柘所说安排个罪名直接将人除掉,一了百了,只是这样一来,不光彩,他要做一代明君青史留芳,怎会担上嫉贤妒能之名让后人诟病?

嫁个公主,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兵权,何乐不为?

他沉思片刻,移开视线,垂眸看向脚上的靴子,“只是委屈锦宁了。”

“殿下一向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皇帝伸手搭住眉眼,揉了揉发胀眉心:“公主出降不是儿兰〈生〈更〈新戏,锦宁与霁言的婚事一早定下了,还是朕下旨赐的婚,君无戏言,怎么改?”

这要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知道,他的脸还往哪儿放?

“这也不难,”王柘一脸谄笑:“当初主子赐婚,原也没大肆张扬,只在王侯宗室里寻个贵女封个公主的名号,就说一早给霁言公子定下的就是这亲,奴婢吩咐下去不许议论,外人谁也不知道,两边都好看。”

如此一来不失里子面子,皇帝称心道:“那就拟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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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5章 哥哥…就应了?

六月初六,阴天无雨。

迈进六月以来,天时晴时阴,却一直不下雨,闷热得要命,午后一丝风也无,人像是闷在沸气腾腾的笼屉里,溽热难当。

赵锦宁歇在美人榻上小憩,朦胧热醒。她睁开眼睛定定神,摆在正对面的冰鉴,已经不再往外冒冷气。

屋内光线灰暗,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她拢了拢头发,起身推窗往外一看,天边阴云压得极低,黑成了一团浓浓墨汁,在宫墙之上不断翻滚,风雨欲来,不时就会降下一场大雨。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听声侧目,见是颂茴和岑书在廊下说话儿。

“这种事,我怎敢胡言乱语,”岑书急道,“殿下可醒了?”

“此事非同小可,”颂茴摇摇头,审慎道:“先不要回禀殿下,容我打探清楚明白再回。”

她嘱咐了岑书回殿内侍候,自己转身下了台阶。

赵锦宁微微蹙眉,坐回到榻上,瞄了一眼将要绣完的喜帕,虽说公主婚服都由针工局操办,可她还是亲自缝制了喜帕,阿娘不能亲眼看着她出嫁,她想,就让阿娘教授的这手技艺陪着她出嫁。

岑书迈进门槛,见她醒了,上前询问:“殿下可要沐浴?”

“不忙,”赵锦宁拿起喜帕,往繁复花纹上再添几针,“方才说的是什么事?”

主子问话,岑书只好一五一十的道清:“奴婢方才去要冰,听两个小太监议论说万岁爷下旨,选了什么李将军做驸马。”

赵锦宁闻言怔忡,心里咯噔一下,婚事早就定下,怎会轻易更改?她半信半疑的回过神,方觉指尖传来刺痛,绣花针扎进了肉里,冒出来的血珠子染红了金线,她不由烦躁起来,用帕子胡乱擦了擦,抬眸审视岑书:“你可问小太监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问了,他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她虽不十分信,心却七上八下的乱跳,不由扬声道:“颂茴呢?快叫她来!”

“颂茴姑姑去司礼监打听消息去了。”

话音刚落,颂茴就从宫门上挑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