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李偃进门抱她去沐浴,问:“叹什么气?”

“没什么,”她搂住他脖子,“往后,再听到什么话,先问问我,再发脾气好不好?”

李偃步伐一顿,“那你得给我说实话。”

“好,”她答应着,“你也一样。”

他嗯了声,她又耳提面命道:“要紧!”

“好。”

李偃给她清理一番涂上药送回卧室,自己又到浴房泡了半日的凉水,回房时她已睡着。他灭了蜡上床躺下,她滑溜溜靠过来,胳膊搂上他的腰,口里呓语好凉,他扒下来,往外挪挪,她又凑过来,牢牢搂着再不肯撒手。

他仰颈长喘一口气,圈她进怀。

再恨再气,还是得相拥而眠。

次日,赵锦宁朦朦醒来,枕边空空,掀开帐子一瞧,李偃正站在穿衣镜前束玉带。

她乜一眼将将透清光的窗户纸,软绵绵地唤了他一声:“这么早,做什么去?”

李偃闻声抬眼睇她,理着缀有团云暗纹的宽袖,道:“布阵图还未完善好,我去改一改。”

“这样急,早膳也不用了?”

他说是,“天还早,你再睡会。”

见他转身就走,她垂下脑袋,趴回锦枕。刚阖上眼,只听,脚步声去而复返,一步一步来至床边,帐子被掀开,他问:“有没有想吃的?我下衙回来带给你。”

“嗯...”她没睁眼,沉吟须臾,道:“想吃莫山城客栈的腊八粥。”

话音落下,屋里突然静了眨眼,紧接着,腮上一疼,她蹙起秀眉瞅他。

他今儿穿了件蟹壳青的圆领袍,颜色不新鲜,但配着尚带三分笑的俊颜来看倒也鲜妍可人。

李偃见她睁眼,弯着腰又拧了把香腮,“小妮子嘴真刁。”

“疼,”她撇撇嘴。

他摸了摸,站直腰板,“莫山城的改日再吃,今儿先吃禾兴的,我晚上带回来给你。”

他走下脚踏,行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俊逸眉眼尽显风流:“我走了。”

“好…”她放下帐子,掩了掩暗暗欢愉的心。

第0132章 我不会允许你离我超过半丈远

五月后,天气日渐炎热,六月、七月、八月,却依旧滴雨未下。

旱情比赵锦宁所料还要严重许多。

春种时,杨同甫下文书给各府州县,令凿渠引水灌田播种。作物勉强靠着湖泊河流抽出谷穗,眼看收割,不想蝗虫爆发,飞蝗遮天蔽日,短短几日啃得庄稼只剩光杆。

不单粮食颗粒无收,旱地寸草不生,牧畜也饿死无数。

对半耕半牧的禾兴百姓来说无疑灭顶之灾。

杨同甫上疏请奏赈灾,又命各府衙开仓放粮,然,民多粮少,九月末粮仓便已见底。

时令十月半,禾兴天寒地冻,却迟迟等不来朝廷援粮,百姓饥寒交迫,便与放粮官兵起了冲突。

骚乱虽镇压,可灾民生计再不得解决,终会饿殍遍野。

杨同甫视民如子,以身作则,舍出全部家资来号召禾兴官员捐钱捐粮赈济百姓。天灾面前,大家各扫门前雪,谁肯相顾他家瓦上霜。筹措一圈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扬同甫心焦如焚,正是一筹莫展之际,长公主忽派内监司正押了十几大车的粮食送来衙门。

万诚见了扬同甫,作揖道明来意:“殿下闻听救济粥棚无米下锅,忧心忡忡,特遣我等将府中所有存粮供给,请大人差遣。”

杨同甫闻言感激不尽,一面指派官差即刻送去粥棚,一面深揖道谢:“下官代禾兴百姓叩谢殿下洪恩!”

他掀袍要跪,万诚忙不迭搀住,替公主传话:“殿下言:‘大人不必多礼。而今灾难深重,本宫承沐天恩,却不能为生民立命,惭愧至极。本宫无才无能,尚有几分绵力,愿与禾兴百姓共渡难关’。”

说着,万诚见杨同甫脸色憔悴,嘴角都是燎泡,又施加宽慰,补上一句:“殿下还说,务必请大人好好保养身子,禾兴百姓还靠您来庇佑。”

这席话听得杨同甫热泪盈眶,连连作揖应是,心中敬佩之情难以言表,感慨万分。

长公主虽享亲王待遇,但自本朝开国以来未有公主就藩、参政,是以相比其他藩王来说,公主对封地禾兴的军事、政治等没有管辖权利。本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甘为百姓罄其所有,此等心怀天下的胸襟,教那些食君禄却未忠君事的七尺男儿颜面何存!

不由暗叹,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

粮食卸完,不出半日,禾兴城内口口相传,长公主倾尽家财,高价买粮,救苦黎民。

天气寒冷,赵锦宁端坐暖阁临窗炕上,手捧套着流霞锦的小捧炉,纤白食指来回拨弄着炉盖顶上的小铜拉环。听万诚回禀街上称颂自己的歌谣儿,谈不上多喜悦,微捺了下嫣红唇角,抬眼问:“第二批粮,如今到何地了?”

万诚忖了忖,道:“大约到了莫山城。”

赵锦宁微微颔首,又问:“朝廷的赈灾粮约莫何时能到禾兴?”

“最快也得冬月末。”

她叹气:“要饿死人了...二批粮食到时,分多半交给驸马。”

边防重地,将士食不果腹,如何守得国门。

万诚颔首应是,作辑退下,岑书送出门外,阁中只剩赵锦宁一人。她歪身靠向引枕,托腮出神,昨晚李知行告诉她,漠北诸部有异动。自打本朝开国将他们驱逐回草原,他们野心始终不死,时不时侵犯边地,妄想反扑中原。如今旱情严重,牛羊饿死无数,以放牧为生的他们,失了生计,便愈发蠢蠢欲动,保不齐就会进犯掠夺。

倘或来犯,那真是内忧外患,实不容乐观。

她正思忖,只听窗外萧萧寒风中夹杂着说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