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人先低一低头,赵锦宁不想做那个人,便先发制人:“我不该委屈,可是我疼。”

“你之前说‘只要说就管用’,都不作数了吗?”

李偃冷笑一声,眸光锐如尖刺:“你之前还说心里只会有我一个,结果呢,到如今还留着...那厮的定情之物!”

“玉匣锦囊,左三层右三层裹着,还真是爱如珍宝啊。”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赵锦宁明白,这件事要是不分说清楚,以他的小心眼儿怕不是得记一辈子。

她深深吐息,正色道:“那根簪子,不过是他送我的及笄礼物。”

“不光我有,赵安宁也有支步摇。”

“就如同嫤音生辰,你送她贺礼是一样的,不含男女私情。”

“出嫁前,我锁进匣内,从未再拿出来过。”

若不是他翻出来,她的确要快忘了,成亲近一年她分身乏术,心思全用来和他周全了。

李偃勾唇,眼里都是鄙夷不屑的嘲笑。

她握着他手贴向心口:“我所言句句为真。”

“母妃出事后,父皇将我禁足咸熙宫,人人都来踩我一脚。只有他一如既往待我好,若不是他悄悄给我送吃食衣物,你今日断不能见我...”

听她讲李霁言对她好,李偃眼神儿更沉了下去,那放在她胸口的手指都不由拢紧了,等不及她把话说完,抢白道:“是啊,可不是好吗。”

“好到让你关在咸熙宫三年,受太监欺辱、十顿饿八顿、睡凉炕、盖棉絮、枕草枕。”

“这般好,所以你就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还真看不出来,金尊玉贵的公主,竟如此廉价。”他嗤嗤一笑,冷嘲热讽:“皇城根底下的叫花子都比你有出息。”

赵锦宁噎住。

突然间有了对比,倒显的,那些好又不够好了。

可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在他出现前,的确是李霁言给了块浮木,她才不至于葬身汪洋大海啊。

一个是她自幼熟知,玉洁松贞的表兄。一个是从天而降,杀人不眨眼,与她隔着母仇,还险些要了她小命的“太监”。

这要她怎么选?

抛开这些不谈,平心而论。她一个闺阁女儿,所见男子虽不多,但打小养在宫中听得却不少。从爹爹起到底下豪门贵胄、公子王孙,那个不是朝三暮四,左拥右抱。

也只有霁言哥哥修身立节,屋内连个通房都没有。

品节高尚清白不说,长相又俊美。模样儿倒还是次要,关键是知书达礼,性情温和,举止文雅端庄。

由不得她不倾心,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不想嫁?

这些话要是说出来,依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又得生气。

赵锦宁闷声不响,李偃料是理屈词穷,屈指戳她心口窝:“是心长偏了?还是眼蒙了猪油?”

“难道非得要我也对你那样‘好’你才看的见?”

“不是。”

即便现在,她也认为,只有嫁给李霁言最相配,最无容置疑。

她要的,是掌握圆满,平安顺遂了此一生。

情爱从来不是最主要的。

流光容易把人抛,当青春不再,容颜老却,谁还能爱谁一辈子?

人心比阴晴圆缺的月亮还多变,她从来不信什么海枯石烂、情比金坚。

揽申

“不是还把我弃到脖子后头,和那厮定亲?”

他七个不依,八个不饶。赵锦宁不得不把心里话往外掏一掏:“你就是阵风,突然来,又悄然走,就此杳无音信。爹爹突然升遐,我担心再无人管我,我害怕再过从前那般有今朝无明朝的日子,便贿买了陈垚...”

提起旧账,李偃眉心直突突,冷声打断:“是啊,你多能耐,踩着我的真心,拿我母亲的遗物贿赂人。”

赵锦宁心头虽惭愧,但仍旧认为自己没错,现在她也不怕告诉他实话:“我知道不该,可我没法子,不拿玉佩,我就得拿我母亲的遗物...”

说到这儿,她红红的眼圈又逼出一层蒙蒙水雾,“那是阿娘留给我最后一件念想。”

李偃一怔,望着她泣泪的眼,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自然不是在马车上,在更早的之前,他曾见过她的,只不过她不知道。

上辈子,他班师回朝,皇帝要嫁妹收兵权,他装病推诿,曾在聚汇通小住,那日他刚下楼,就听得一句:“那是亡母遗物。”

当时店中繁忙,伙计无暇顾及她,随口敷衍着:“姑娘,我们钱庄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物件我也不能一一都记得,今儿掌柜的不在,查不了,您改日再来吧。”

她遭冷对也并未恼怒,默默站了片刻,转身走了。临迈门槛时,她撩起面前轻纱回顾,深深地望了一眼。

就是那样一双委屈倔强的眼,含着泪,目光犹如软剑,柔而绕指,却纵之铿然有声,韧劲十足,猝不及防刺进他心头。

他横生恻隐,唤了伙计询问,才知道,有家当铺经营不善,借贷钱款还不上便拿铺子所有货物相押,她要找的那支金鹤簪也在其中。

后来他令掌柜开了库房,却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