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鲽应是,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往膳房去。
膳房位于西北角上,是单独辟出来的小院落,要过一重月洞门,鹣鲽行至廊房尽头,忽闻轻微细碎之声,听着像是脚步声,估摸是有人来了,唯恐迎面撞上,故放慢了步伐,等着那人先出来。
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俄顷,果见数丛翠竹虚虚掩映的洞门内走出来个修长身影。
待一定睛,人已踱了过来,那金相玉质的面容便清晰的显露在了灯下。
这般好相貌,不是驸马,还能是谁。
鹣鲽忙不迭撤身避到粉墙一侧行礼。
李偃瞧她身穿松绿袄子,认得这是在上房服侍赵锦宁的婢女,便驻足,问了一句:“她栉沐可毕?”
鹣鲽微微抬眸,视线从驸马高靴上移,机遇来的这样偶然,又这样快,她过于紧张,一时未能抬起脸望向驸马回话,只注视他腰间革带上的麒麟玉钩,道:“尚未。”
李偃刚迈一步,又听她说:“岑书姑姑教奴婢来预备传膳,想是殿下将要栉沐完毕。”
宫中规矩素来谨严,有问有答不失为错,这句话看似无关紧要,若细究起来,倒也显得多余,李偃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但她规矩的低着头,却是瞧不出什么来。
鹣鲽见驸马站住脚,实在窃喜,鼓足勇气抬起脸,谁知,正巧擦肩而过,驸马举步前行,半点眼风也未留在她身上。
她注视着驸马渐渐远去的身影,感到惋惜,再想驸马望之俨然的俊美容姿,顿时脸热神驰,心在腔子里突突地跳,仿佛是要蹦出来跟随他去一样。
直到看不见了,鹣鲽慢慢平复下来收回视线,心事重重的往月洞门走,想自己千里迢迢来到禾兴,人生地不熟,倘或再攀附不上驸马,又该何去何从呢?
自幼父母双亡,由叔叔抚养,叔叔家里不富裕,十三岁那年,因生的好,被一财主看上,婶娘收了丰厚聘金要将她发嫁,她不愿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做二房就逃了出来,阴差阳错进了宫。
宫中规定,未有官职的婢女年满二十五岁则谴放出宫,可自行婚嫁,她今年已十九岁,用不了几年就得离宫。她既没有亲爷热娘,也没有兄弟姊妹,无依无靠的独身出去,立足都是问题,更何谈寻摸个好夫婿。
是以她不愿离宫,自认有几分容貌,痴想前朝林贵妃是针工局绣娘出身,为什么她不可以?
只是没成想,好不容易走到御前,才一夜...就被主子安排随公主来到禾兴。
单论相貌,驸马自是她生平所见男子中翘楚。方才惊鸿一瞥,只一眼便教人怦然心动,无人能比及。
偏偏这幅好皮囊的主人身份是依附皇权而活的驸马,如果她攀上了,公主可能容她?
宫里人人都说长公主西施脸,菩萨心,今儿见了虽的确如传言般温柔和顺,可这世上哪有女子愿意同别人分享丈夫呢?
公主身份尊贵,不比寻常人家的主母依从夫婿,不能做主。这府内上上下下的生杀大权可都在公主手中。
思忖间,鹣鲽逶迤进到院中,
这膳房是单给公主备膳的,她是头次来,不承望竟这般大,整整三大间房舍建造的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宛如小殿。
此时廊下数盏宫灯俱是亮着,她顿住脚步,缓缓抬眸,看向屋檐四角,那精细上翘,灵巧轻盈犹如飞鸟展翅。
她何尝不想展翅高飞,可恨命运不公,有人生下来便高高在上,而她只能活在别人脚下仰承鼻息。
禾兴比不得京城繁华,一旦到了年岁离开公主府,景况便更加凄惨了。
唯有千方百计的想法子留下才行。
有主子做靠山,想必公主也不能随意打杀了她。
况且主子许诺过,差事做好不会亏待她。
鹣鲽迈进灯影中,将心中顾虑抛诸脑后,打了定主意。
将传膳的话告知膳房管事太监后,鹣鲽回到上房,见暖阁的门关着,隔着霞影纱朝内一望,依稀能看见有人影在内,想必是公主沐浴完了,她放低声音问侍立的婢女:“岑书姑姑可在里面?”
婢女点点头,说:“正在服侍殿下拭发。”
鹣鲽向前走近,恭声回了话交差,又请示道:“姑姑,可还有别的吩咐?”
岑书刚为赵锦宁擦干湿发,拿起玉梳篦拢,闻言顿住手,看向铜镜,去请公主的示下。
赵锦宁素来对人的音容笑貌格外敏锐,当下就听出是鹣鲽的声音,她放下托着腮的手,纤细玉指探进螺钿匣内拨弄几枚金、玉、银戒托,忖了忖,选好一枚戴到指上,仰脸直视镜中,“驸马去哪儿了?”
岑书想想驸马离去的方向,方答道:“估摸在书房。”
“唔...”赵锦宁沉吟片刻,轻轻一笑:“教她去请驸马。”
第0097章 他真格的矫情
经一番濯发洗身,赵锦宁渐渐理清乱麻,心绪随之清明不少。
她突然改主意,教鹣鲽去李偃跟前露兰18声05声11笙脸,原因有二。
一来,若是他能出面料理了鹣鲽,于她来说再好不过。
皇帝如此良苦用心,她夹在中间,若是直接拂意,恐皇帝多疑恼怒。
靠谁不如靠自己,多留条后路总没错...
二来,心里也疑惑,她想看看,他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鹣鲽是什么态度?情与色到底能不能分的开。
岑书代赵锦宁传话:“去外书房请驸马来同殿下一起用膳。”
鹣鲽在门外听了不由暗喜,忙恭顺应下,转身去了。
没一会儿,膳房那边将各色菜肴用剔彩雕缠枝花卉大捧盒装好,一样一样的由小太监送至暖阁。
岑书安排好摆盘放箸再请公主落座,赵锦宁坐下,扫了一眼满桌珍馐,抬抬下颌儿,道:“把酱烧茭白和酥黄独往驸马哪儿摆,他爱吃。”
“是,”岑书挪了盘子,解释道:“奴婢不知驸马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