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了口气,压下微快的心跳,捂着口鼻边咳边走上前,声音哑得跟破风箱一般,急忙朝几人招手,“来来来。”
见她这幅模样,剩下几人都未多想,以为出了大事,一齐聚拢过去。
“发生何事了?”
郁晚不答反问:“咳咳...钥匙呢?”
“在这儿。”一人掏出来。
“是这么回事儿。”郁晚勾一勾手,微俯下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其他人便也一道弯下身听她讲悄悄话,“刚刚外头发生大事儿了,我跟你们说啊...”
她面上神秘兮兮,其他人听得正起劲,忽然就见她手上一挽,快得反应不及她要做什么,眼前一道银光闪过,继而喉间刺痛。
这几人离得近,又全无防备,郁晚一招使出,他们还未看清她黑黢黢的面皮下十四州人的长相,更来不及做出抵抗,便倒在地上汩汩淌血。
郁晚利索地扒了四套赤甲与军衣,将余下的尸首拖拽至原位立起来,长枪深深插进土地里作为支撑,远处看着依然是站岗的姿态。
她从一人身上取出囚车钥匙,一把掀开第一辆囚笼上的黑布,意料之中的,对上一张憔悴的十四州人的面孔,从身量来看当是个武人。
那人瞪大着眼看她,惊撼之余,不确定地溢出些欣喜与感激。
郁晚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手上极快地试钥匙,低声道:“别怕,是自己人。”
他干枯的喉咙滚了滚,喑哑道一句:“多谢。”
囚笼打开,郁晚将军衣和赤甲扔给他,“换上他们的衣服,放一具尸体进来,把黑布盖好。”
她叮嘱完,迅速换到下一辆囚车前,重复同样的动作与话语。
三个人已放出来,郁晚走到最后一辆囚笼前,忽然心脏一抽,莫名地生出一股尖厉又酸涩的疼痛,她缓一口气,伸手去掀黑布,竟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黑布一寸一寸掀开,那不过是眨眼间的动作,却在她眼中无限放慢拉长。
囚笼里的景象缓缓显现出来,先是一双修长却怪异瘫软着的腿,再是一双沾着灰尘、骨节分明的手,郁晚眼睫一颤,泪意上涌,黑布接着往上掀起,现出清瘦但宽阔的胸膛,纤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清俊的眉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映着远处明黄的火光,眸光粼漾。
闵宵倚靠着囚笼,微微仰脸看着郁晚,薄唇颤着弯出一道轻浅的弧度,眼尾滑落清凌的泪痕。
听见动手的声响,他知晓有人营救,自然觉得欣喜,但当听见来人开口对第一辆囚车中的人说话时,他的血液与呼吸一道凝滞,幻梦降临世间一般让他恍惚,待神智归位,心里那股情绪瞬间变得复杂又暴烈。
他自私地想,宁愿没有人来营救他们,也不要是她。
可她最终还是走到他面前,他只能安静等着与她如此残忍地重逢。
他看着心爱的女子,喉间蕴着千言万语,终了只是压着带颤的声音,轻轻道一句:
“郁晚,别哭。”
0059 亡命鸳鸯
郁晚从马棚里取出几只给马匹饮水的木桶递给穿戴好的三人,“你们把面巾戴上,往北边走,”她指了个方向,“要是门口的士兵问,切记保持镇定,就说有人喊你们去帮忙灭火。等出去后就自己想办法回十四州,如果实在找不到门道,就往东南方向去,那里有走私的黑船,通往十四州的浮海。”
三人面面相觑,看一眼郁晚,又看一眼闵少使,这岂不是让他们丢下他二人先行逃生,一时无人应承。
“别耽搁时间了!”郁晚面上冷厉,“等他们觉出端倪,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好。多谢姑娘,姑娘保重!”最年长的那人朝郁晚行了个礼,又转向闵宵,愧疚地深深一拜,“少使保重,属下不义!”
他说完便领着剩下两人一道往门口去。
郁晚看着三人走远,转回身在闵宵面前蹲下,视线落在他形状扭曲的两条小腿上,眼里又激起猩红的水意,她颤着手指轻轻覆上去,恨不能将伤他的人碎尸万段。
闵宵靠着囚车半坐,面无血色,额上覆着一层冷汗,浸湿鬓边的碎发。他伸手抚住郁晚的下颏轻轻上抬,拇指细细摩挲她的脸颊,唇边噙着一抹笑,眼里的温柔浓得似要将面前的人沉溺进去。
他轻笑着问:“怎么哭成这幅样子?”
郁晚脸上抹了灰烬,本就一脸黢黑,她方才落了几道泪,现下定是滑稽得很。
她佯作生气地蹙眉瞪他。
闵宵笑意更深,声音很轻,像是撒娇般,“郁晚,你听话,先走好不好?”
“不要!”郁晚想都不想,“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闵宵做不到对她发脾气,更不会命令她,他只觉得难过,“但你带着我,你也会走不了。”
郁晚管不了那么多,她只道:“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闵宵垂下极快颤抖的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鼻息带着颤声,平复片刻,他又抬眼看她,笑着道:“好,我听你的话。”
他凝视她一瞬,又道:“可不可以把你的匕首给我防身?若是起冲突,我还能帮一帮你。”
郁晚将匕首递过去。
闵宵握紧手中的刀,抿一抿唇,似是有些难为情,“郁晚,可不可以亲我?”
“你方才不是还笑我?”
“是我的不是。”闵宵诚恳道歉,脸上的笑淡下来,定定看着她,“我想亲你。”
郁晚抬手用衣袖擦拭唇上的灰,他被她逗笑,“我不嫌。”
“这等关头你要是敢嫌我,你这辈子都别再想亲我...唔...”
郁晚话至一半,闵宵突然抬手抚住她的后颈压向自己,倾身过去吻上她的唇。
他吸吻她的唇瓣,又似干渴般急不可待,径直抵开她的齿关,加深这个吻。
他吻得并不久,但很深,分开时还念念不舍地贴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