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与郎官带着那头牛离开时,正被那天抢了他饼的宦人看了个正着,那宦人露出艳羡:“这兔崽子一样软的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得到郎官的看重,不知道会有什么美差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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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搁停了笔,“他回宫了?”
“是的,陛下。”
“摆驾。”
帝王的舆车前往了扶苏公子的宫殿,始皇帝眼神示意,身边的宦人便提前去那儿,让长公子殿中的奴仆不许出声。
陛下无声地走进了儿子的寝宫中,他儿子背对他,还不曾换下仆从的衣服,正抚摸着母牛的耳朵,温声软语:“慢点吃,不要急,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舍得饿你。”
……珍宝?
始皇帝额角抽动,幽幽盯着扶苏的背影,手慢慢摸上了自己束腰的鞶皮做的,非常结实。
扶苏浑不觉危险在际,看着母牛吃完草料,还不小心舔到他的掌心,就痒得长公子笑了出声。
陛下听到他长子嗓音带笑,说:“你一定要把咱们的十个胎儿好好生出来。”
“滋”
陛下的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带,以缨系紧的玉佩撞在柱子上,清脆一声“锵”。
扶苏倏地扭头,就看到了他爹站在那儿。
他爹语气温和地说:“扶苏,你过来。”
第29章 钢牙白兔
扶苏公子那一天是如何解释的, 我们尚未知晓,反正,至少陛下从扶苏公子寝宫出来时,他的皮制腰带还完好无损。
第二天午时, 青霓等到了来上课的郑十, 似乎有些一瘸一拐, 问他, 只是抿着嘴笑, 说是自己故意摔的,今天想要躲个懒。
见他这么说, 青霓也就省了保持人设的心,没有拿丹药来给他治伤。
她指着几案上十卷竹简, “此便是育种基础。”
这时候, 基础还不是事物发展的起点的意思,而是指建筑物的根脚,如墙下之夯土,柱下之石,但是扶苏完全能理解意思若无跟脚基石, 如何能平地起高楼。
扶苏瞧着竹简双眼发红, “多谢国师, 国师大义。”
“先别急着谢我。”
“嗯?”
“你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便无法以天眼观察牲畜体内的血脉遗传,吾不会为你开天眼查探, 你只能以笔记录, 以眼视察。”
实际上
就是没有显微镜, 没办法跟他讲什么细胞, 什么染色体,很多生物知识也没办法讲,只能强行让他理解品种杂交,理解人工选择和自然选择,还有显性隐性,纯合杂合……
扶苏笑道:“这样很好,按国师你的说法,有灵根的人终究是少数。天底下,还是凡人更多。”
青霓“嗯”了一声,只道:“如此,你可要认真学了。往后,由你将这些学识传与后辈。”
扶苏万分郑重地点头,似想起什么,纠结了一下自己现在奴仆的身份,却还是问出了口:“听闻今日宗室上奏,期望陛下启用分封制,不知国师对此有何看法?”
分封制?现在都搞郡县制两年了,还有人头铁提分封?
青霓转念一想,别说两年了,公元前213年,也就是离秦始皇消灭六国,确立郡县制的221年过去八年了,都有淳于越敢跟秦始皇说不用分封制,万一出了谋权篡位的人,你的同宗和将侯怎么率兵来救你呢。
不过……
国师轻轻摇头,“吾对朝政无有兴致。”
要坚持国师不议朝政,超脱于外的人设!
扶苏眼眸黯淡了下来。
他今天被阿父拎去朝堂,便听到宗室重谈分封,若是往常,他亦会站出来支持,他老师曾说过,周便是分封诸侯后,方绵延了八百年江山,他也想让大秦持续如此之久。可今日,他在出位前,忽然想起那句“何不食肉糜”,便不自主去思考
阿父为何不赞同分封?
在阿父所处的位置,他看见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事情,才会让他坚持己见?
于是,他一直沉默到朝会结束。
扶苏无意识地呢喃自语:“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此话莫非不对?”
国师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疑惑:“师古?于尔等而言,一百零八年,不算古吗?”
扶苏随口一答:“算……”
扶苏仆然停了话语,瞳孔倏地紧缩。
一百零八年前,是秦灭蜀后,任命蜀侯的时候,当时在位的是惠文王,他任命了自己儿子公子通国为蜀侯,派陈壮为相。
接下来,短短二十九年间,换了三任蜀侯。
要么是被下属杀了然后下属反了,要么是自杀,要么是秦王怀疑其要造反,被秦王先灭了。
这是秦一百多年前用过的分封制度,将宗室封去外地,以惨烈收场。
那时候可没统一,封地数量不多都能如此糟心,别说大一统后了。如果和周王室一样,分封出去71个诸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