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司机开车,转头对我说:“虽然从简,也不能亏待了你。”他盯着我,无比认真道,“毕竟,你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我心虚地别过头,手紧紧握着花束,像要将所有快要按捺不住的情绪压回体内。

教堂在郊区,花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达。说来惭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教堂的实景,它矗立在一片樟树林的尽头,看上去着实有些袖珍。

米色的建筑外铺着一道红色地毯,旁边用白玫瑰和气球装饰着,我远远就看见程靖夕、袁北辙、盛嘉言三人站在最前面。西装革履,旁边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大概是阮文毓的朋友。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轮椅上的程靖夕突然朝我的方向看过来。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圈,教堂的天使浮雕就在他身边,视觉的差异下,我甚至感觉到有羽毛轻轻落在了我的眼角眉梢。

有种奇怪的感觉冲向我的四肢百骸,我有些头晕目眩地以为,路的尽头,他才是我今天要嫁的那个人。

“小慈。”

我懵懵懂懂地回过神,阮文毓朝我伸出一只手:“走了,发什么呆呢。”

我盯着他的掌心看了一会儿,慢慢将手覆在上面,他领着我向前走去。阳光被郁郁葱葱的香樟林分割成无数剪影,细细碎碎地铺在地上,风一吹,就晃动起来,像倒过来的黑夜星辰。

阮文毓说:“多像一场梦啊,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换。”

我抬头,奇怪地问他:“你犯什么傻,这本来就是真的。”

他弯起嘴角,似在笑,却又泛着忧伤的涟漪,这让我觉得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走到教堂门前,我朝盛嘉言和袁北辙点头示意,却不敢看程靖夕一眼。我跟着婚庆公司的人去教堂的小房间做准备,苏荷跟着我一起走,其他人陆续坐进教堂的座位上。

休息室内,苏荷拿着粉扑细心地给我补妆,然而她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看着我突然就欣慰地笑了。

她说:“小慈,你真好看。”

我脸一红,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她也笑了起来:“我从前就一直幻想你结婚时的样子,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美。只是遗憾的是,我们没能一起举行婚礼。”

她穿了一件豆沙色的沙滩裙,按照我们曾约定的那样,我突然就想到八个月前她的婚礼,恍惚有种千回百转的感觉。

我拉住她的手:“下辈子,我们就做对真姐妹,然后一起出嫁。”

她“嗯”了声,浅浅的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特别好看。

“小慈。”门应声推开,兰西从门后走了进来,他没看苏荷,好像在他的眼中,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苏荷的手却明显地僵了一下,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我看了苏荷一眼,悄悄捏了捏她的掌心。

兰西说:“神父都准备好了,可以过去了。”他顿了顿,神色有一瞬的伤痛,“宋爸爸不在了,所以,我来代替他,做你的长辈,牵你走过那段路,把你交给阮文毓。”

“嗯。”我站起来,挽住兰西的手臂,深吸了口气:“我们走吧。”

大门被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打开,兰西和我对视了一眼,昂首踏了进去。余光中,盛嘉言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阮文毓站在宣誓台下,微笑地等着我。我一步步走向他,越近,心中的鼓点声越大,我突然有些心慌,万一方耀然没有来怎么办?难道,今天真要让程靖夕看着我嫁给别人?

我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小小的教堂里,坐了不到十个人,一半都是我认识的,并没有那个苍白如鬼魅般的身影。我知道我奇怪的举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可我不在乎,这一刻,我真的慌了。

“小慈。”兰西也察觉到了,压低声音叫了我声,“你在找什么?”

我抬眼看他,我们已经停在宣誓台下,阮文毓的掌心就在我眼前,我却没有勇气去回握住。周围开始有些躁动和窃窃私语。

我转头去看兰西,我知道我眼神里的那些慌乱他能读得懂。

他皱了皱眉,薄唇微张,正要说什么,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教堂里的人都被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慌乱的心却意外地安稳了下来,向声音传来之处望过去。

敞开的大门,涌进大片阳光,而方耀然就站在那里,如同出现在我每个噩梦里那样,还是那张如同中世纪吸血鬼一样苍白无色的脸,连上面绽放的笑容都令人不寒而栗。

“宋宋!你不能嫁给别人,你是我的!”他激动地嘶吼,声音里带着颤抖。

躁动声越来越大,其中不乏有些兴奋的声音,大约以为自己竟然可以一睹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抢婚场景。我听见苏荷尖叫出声,盛嘉言按住了想要冲过来的苏荷,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而袁北辙也及时拉住了程靖夕的轮椅。

“方耀然?!”兰西认出了他,把我往身后一推,“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耀然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走向我:“宋宋,你听话啊,来我这边,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好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幸福!他,他,还有他!”他的指尖一一指过程靖夕、兰西和阮文毓:“他们都是没用的东西!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没有人!”

他的语速忽快忽慢,语气或轻或重,我知道他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我拼命摇着头,抓着兰西臂弯的手不自觉用力:“你快离开这里,你这个疯子。”

方耀然扭曲着五官,痛苦地说:“你总是让我走,你从未试过走向我!你连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呢?”

“我不会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人任何机会,你害了那么多人,你才是我最大的恐惧!方耀然,我害怕你,你还不懂吗!”

“怕我?”他突然笑起来,像听见了什么大笑话,“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啊,宋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为了找到你,我拼着一口气回到家,我的家族男丁旺盛,你知道我一个白化病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赢得我爷爷的青睐吗?我不在乎用什么卑鄙手段,我也一点也不稀罕我在方家的地位,我只不过为了生存下去,只不过是为了好好地活着,然后再遇见你!”

因为紧张,我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你家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不仅毁了我的人生,还毁了小飞她们的人生。”思及受伤的同事,我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那是她们应得的惩罚!收了闻澜的好处,到处散播你的流言,居然还敢对你动手!我不过是小惩大诫,将来下了地狱,她们可不仅是被泼硫酸那么简单了。”

他每次说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时,都是一副傲慢的神色,他把那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渴望得到认同和赞誉。

眼看他按着我的计划说出了自己的罪行,我决心一鼓作气,再添把火,忍着害怕,整个人从兰西身后站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推了兰西一把,将他推到后方安全的位置。我指着方耀然说:“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说不会伤害我,可也是你指使闻澜绑架我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程靖夕,我早就摔死了。”

“那不一样!”他的手激动地挥舞起来,“我不是说了!我之所以放心让闻澜去绑架你,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不是程靖夕坏事跳了下去,你会被我事先准备好的网接住,你根本不会摔下去的!都是他坏我的好事!”

他的举起来的手又指向程靖夕的方向。

“他有枪!”不知谁喊了声。宾客瞬间尖叫着乱窜起来,盛嘉言压着苏荷蹲了下去,想要上前一步保护我的兰西也被神父抱住了腰,唯有袁北辙,视死如归地挡在了程靖夕面前。方耀然逆着光,我没有看到他手上拿了东西,我早该想到的,他敢一个人来,自然是有备而来。我大叫着:“方耀然,你想逼死我是吗?这是我的婚礼,你休想在我的婚礼上伤害任何一个人,否则我会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方耀然轻蔑地笑了两声,慢慢地,又将枪口转向我这边:“可是,他现在不过和我一样,是你不要的东西。宋宋,这不是你的婚礼。我会给你比这盛大豪华一万倍的婚礼,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你。现在,只要让这位阮先生消失就好了。”

我脸色蓦然一白,张开手臂挡在始终没有说话的阮文毓面前:“你敢?!”

“小慈!”兰西想要冲上来,无奈被神父紧紧抱住了腰,动弹不得,“神父,你放开我!松手!小慈!方耀然,你敢伤害她,我绝不放过你!”

“呵呵,我怎么不敢?”他举着枪,一步步向我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