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扯包装袋一边说:“少来了,谁要跟你吃宵夜啊。”竟然是压缩饼干,我往嘴里丢了一块,发现味道还不错,“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在车上放压缩饼干,你是准备逃难啊?”
他说:“有点常识好不,作为一个游记杂志专栏作家,要经常开车自驾跑长途的,车上时刻备着这种即食食品再正常不过了。”
我瞪大眼,为他的职业所折服:“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活体的作家呢。”说完我又觉得这话说得太夸张。
他哼笑了声:“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
我顺手从后面窗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往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去你的!”
他惨叫一声,车晃了晃,几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几辆摩的擦着我们的车身而去,我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阮文毓揉着后脑勺,吼道:“你能不能有点乘客的素养!”
我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和他叫板,闭上了嘴,专心吃饼干。
很快,车就开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我道了声谢,正要下车,阮文毓突然叫住我,说:“小慈,我前段时间刚和女友分手了,也过了一段很痛苦的时期,那次,我还找你喝酒来着,但你看,度过了那个时期,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我觉得有些头痛,说:“你想表达什么?”
他的眼神真诚无辜,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或许换棵树吧,才觉得以前那棵树不怎么样。”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阮文毓你要再这样,我明天就退租了。”
他立马投降:“好,我不说了。”但话虽如此,我关上车门时还是听见他小声嘀咕道,“没有谁一生就爱一个人的。”
我没有说话。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会爱上很多人,有的人很幸运,一生就只有那么一个,但不管是很多,还是很少,当你遇到那个对的人时,你自热而然就会停下寻找的脚步,在他身边就会有一种岁月静止、细水长流的温和感,真正的爱情是会让你安下心来的。
对我来说,程靖夕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很幸运,在一开始,就遇见了对的人。
我直接去了苏荷休息的病房,并没有看见她,便转往兰西的病房走去,果然在走廊外看见躲在安全出口门后的她。
“苏荷!”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小声点。”
我拉下她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当贼还是捉贼?”
“我怕兰西知道我在这里。”她把声音压得特别低。
我一愣:“我都来了,你不打算一起进去看看他吗?”
她咬着唇,半天,吐了句:“你去吧,我发现我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把她的手一拽,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呢,瞎担心什么。”
于是,苏荷踉跄地跟在我身后踢着正步朝兰西的病房走去了,我把门拉开条缝,想要探查里面的情况,刚弯身探过头,就正对上兰西打量我的视线。
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当贼还是捉贼?”
这句话一分钟前我也对苏荷说过,我和兰西不愧是青梅竹马。
我尴尬地咳了声,直起身,大方地走了进去,然后我发现苏荷没有跟上来,我又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冲门口畏首畏尾的苏荷悄声道:“进来,叶笑笑不在。”
苏荷这才扭捏地迈进来,低低叫了声:“兰西。”
兰西刚才还情绪高涨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他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苏荷咬着唇,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而她的声音也确实带着哽咽,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恕我眼拙,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不是故意的。”兰西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打断了她。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推了他一把,看上去很用力,其实只有我和兰西知道,我一点力都没用,那只是做个样子,我说:“你怎么说话呢,你和苏荷认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她会故意伤害你吗?”
兰西愤愤地转向我道:“我就是太清楚她的为人了,才会对她失望。我就不明白了,笑笑哪里得罪她了,她居然要拿酒瓶砸她!”
我说:“不是叶笑笑得罪她了,而是叶笑笑有愧于你。”
兰西扶着被纱布缠了大半的头,说:“小慈,同样的话我也对苏荷说过了,叶笑笑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是你,不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自己男朋友吗?”
我冷笑道:“你少拿叶笑笑和我家程靖夕相提并论,拉低程靖夕的档次,程靖夕又没脚踏两只船。”
兰西沉默了至少有十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凛着目光看向苏荷:“你连这事都说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苏荷露出无措的表情:“我……”
“原来你俩还瞒着我。”我转头对苏荷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然后看向兰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以为光靠你俩那破约定,叶笑笑做的那些事就天地不知了?”
兰西紧抿着唇,看了我一会,说:“那又怎样,都过去了。”
我深深觉得他下一句就要说出“叶笑笑有多努力你们知道吗”这样的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难怪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敢情英雄在面对美人时都变成了没智商的狗熊。
我继续冷笑:“叶笑笑跟你说了吧,Umiss的广告模特阴差阳错换成了她,在墨尔本我还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话,是关于叶笑笑是怎么凭借新人之姿得到这个机会,你想不想听?”
随着兰西的“不想”而响起的是开门声,我们同时转头望去,叶笑笑端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那里,巴掌大的脸煞白,眼眶还恰到好处的泛了圈红。
我拍了拍手:“刚好,人到齐了。”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兰西道,“你的这位女朋友,你大概还不知道她的过去有多精彩,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在日本拍限制级影片的事?”我这句话,就像抛出颗原子弹,给房间里的另外三人带来毁灭性的撞击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当时是气糊涂了,心里想的是,既然爆料都爆到这个地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不如一次性说完,省得在心里憋出什么毛病。
打破这个沉默的是叶笑笑,她蹲了下来,头搁在膝盖上,小声抽泣起来。
兰西掀开了被子,他昏睡了几天,腿脚还不太利索,一瘸一拐地朝叶笑笑走去,蹲下去抱住了她。苏荷一直忍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兰西没有看我,他的眼睛埋在额发下,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像对我说,更像在安慰叶笑笑:“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
兰西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我一直冷眼看着他,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忍不住嗤笑出声,我真的觉得很可笑,我认识的兰西,万中挑一的少年,他有一双明亮澄澈的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我混乱的人生路上,给了我许多帮助,可怎么在叶笑笑的事上,他的眼睛,就像被石膏糊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