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青质蟠螭纹镜碎了,四分五裂。
卫玠颓然地跪倒在地上,突然喃喃道?:“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的?,我只是......怕你离开我,才把你关起来。”
“我以前受过很多?伤害,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兄长从来不帮我,我没有依靠也没有底气,所以下意识选了最笨的?方法。”
“我知?道?你一定不开心,恨我,讨厌我,可是我能怎么样?我承受不起你离开我的?后果,那封和离书只是导火索,你其实心里早就厌倦我了,对吧?”
“我性格不好?,古板无趣,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什么好?吃好?玩的?,就只会读书,还读不好?,所以后面才去当了兵。”
“在河西的?六年,包括回?京的?五年,我以为我我已经把自己治好?了,脱离亲情的?束缚,交到几个朋友,练就一身本事报效国家,哪怕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
卫玠一直都知?道?这具身体下隐藏着怎样的?满目疮痍,疮口发烂发聩,但是都被完美的?外表与坚强不催的?心给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如果说窦绿琼的?出现?是一剂祛伤良药,那么结疤之后,他知?道?这些伤痕并没有随之消散,而是化为肉色的?虫子潜伏于肌底,跟随血液流动着,等待时机破皮而出。
父亲的?死并非掀不起一点?波澜。
而窦绿琼的?死再一次催化了它?们。
卫玠渐渐冷静了下来,看?向?绻缩在角落里的?少女,那是他的?妻子。
无论?一开始是出于责任感而告诫自己必须接纳她,还是渐渐被她的?喜怒哀乐所感染,被她的?纯粹打动,都改变不了他已经爱她的?事实。
“我会把你找回?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有如实质地落在那面碎裂的?镜子上。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丹湖最近时常被瘆到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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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他总能听到卧房里传来的?喃喃低语声。公子的?脸色越来越憔悴,但其中又透出一股精神。
白日,他是说一不二掌握权柄,秉公办案一丝不苟的?刑部左丞,士族贵子。
晚上,他神神叨叨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用木板将门窗钉得严严实实,点?燃香烛,捧书一夜不睡。
某一日丹湖领命去外面采买物?件,等回?府时却突然发现?除了六盈池的?菡萏,和院中收拾花架的?秋蝉,一众下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匆匆忙忙赶去向?卫玠禀报,但是卫玠却轻描淡写地说:“哦,是我把他们都打发了,我怕人太多?会吓到她,不敢回?家了。”
吓到......谁?
丹湖惊疑不定地抬起脑袋,环顾一周,突然喉咙像被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只见整个院子内,四周挂满了带字的?黄符纸,北面的?一颗石榴树上挂着一件脏污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鹤氅,在风中飘飘荡荡。
树下摆着一个祭坛似的?方桌,上面堆满了娘子生前爱吃的?吃食:蒜泥白肉、水晶鸭、糖葫芦......正中心的?香炉内燃烧袅袅青烟,缓缓升至上空,远远看?去,竟活脱脱跟魂魄似的?!
更?别提周围坐着的?术士还有口里喃喃念诵经文?的?和尚。
丹湖掌心冒汗,凉气上涌。
他才注意到,公子今日穿着的?衣裳,正与娘子丢失的?那日无差。
卫玠低头看?着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好?:“回?去待着,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但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意识到了错误,放柔了声音,碎碎念道?:“我不该凶的?,以后不会了,知?道?你不喜欢......”
他是在跟谁说话?
丹湖觉得恐怖至极,就算是从前被卫夫人羞辱虐待时他的?精神也没有变成如今这样啊!
到底是怎么了?他的?眼角开始湿润,像下了一夜的?雨般沉重。
如果那天,他能好?好?跟在娘子身后,及时注意到那些舞狮人的?不对劲......
招魂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树上挂着的?黄铜铃铛不知?何?时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一阵接着一阵,浓黄色融入深深的?夜幕,整个院子里弥漫着符纸燃烧的?朱砂味,那些江湖方士开始念咒,伴随着死者丈夫的?痴情呼声:
“窦绿琼,回?来......”
“窦绿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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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窦绿琼,回?来......”
窦绿琼是真的?回?不来了,她现?在只想哭。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她走?出山林后进入最近的?小村庄,立即找到了一户自称对这一带地区再熟悉不过的?人家,请求他们帮自己找到失散的?昆仑奴塞喇。
屋里那个女人明显有些担忧,看?了她好?几眼,倒是男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提出要求,事成之后要窦绿琼用她的?马车作为酬劳。
窦绿琼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同意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撒了谎,林间危险重重,他才没有傻到真的?去以身犯险,不过是环绕周围走?了几圈,然后弄脏衣服再回?去告诉她人找不到,或许早就已经出了这片林子。
窦绿琼涉世?未深,对此不疑有他,反倒着急地询问:“那他有可能去了哪里?脚步是在哪消失的??”
男人摸了摸下巴,随口说道?人已经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看?样子是往京城的?方向?走?。
窦绿琼怔了怔,不知?是失落还是放心,男人见状便问起她的?来历,听说她是去扬州寻亲后更?是热情殷切地邀请她住下,等大雪过后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