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和蒋晟时而睖睁,时而攒眉,直到案上茶盏的余温只剩白烟二三道,她才结末陈词∶“兹事体大,利害攸关,故今日同请诸位相商。”

范希恍然,无怪她捎着邸抄前来,夯土土屑阻滞了恭靖门不过是蛮触之争,背后的端由才另有文章,中书省若有意倾轧,翰林院即或不怵,招架起来也未必不棘手,沧州真的能借四方馆的东风扳玶都一回么?更意外的是,妇孺组这柄钝斧,竟有一日也会被抡起迂曲地挥向四海棋会。

比起揣度外廷衅端的范希,常在江南棋会当值的蒋晟更稔知世态,对于能否从玶都口中截夺员额的事仍自有着顾虑。哽茤好玟請联细裙1灵Ⅲ2五二駟九??七

“每年浩荡的诸生中,屡试不第者随处可见,他们一次不就,次年还能重起炉灶,‘屡试不第’,听着俨然坎坷,可它也详实地点明了落第之后,世道允许诸生重头再来,无论是棋会还是科考。云荇,你的境况……终究与他们不同。”

诸生是有退路的,他们可以年复一年地修业求索,等一日东山再起。而她曾经乔装束发,扮作少年潜入江南棋会,哪怕罕见地以豆蔻之年进抵八强,在身份被识穿后还是止步在了赛场。

蒋晟并不认为四海棋会能比沧州更宽宏。

又重申∶“稍有差池,便功亏一篑。”

不然她大费周章地在沧州棋界中斡旋,事必躬亲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当活菩萨?云荇极浅扯了一下唇角,显然对可能招致的因果心知肚明,祸生不测,尤是棋社,担不准有没有被黜逐之险。云荇南下之前也不是没忖量过,但若说憾事,或许始终未能受程叶点拨于道才更令人怏然。

她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又觑向邸抄旁的锦盒,也罢,就算只能退而求次,最好也是人尽其才。

自然地,她并不打算向谁坦陈腹案。

只笑道∶“春风得意马蹄疾,诸生十年寒窗,为的也是一朝出人头地,”她摩挲着流线平滑的下颌,“也非无所顾惮,但倘若平步青云的良机触手可及,哪个还会回头忧虑书院准不准他修学?”

岂不是本末倒置。

理是这个理,不过他的提请也情有可原,古往今来,楸枰上能有几人连战皆捷,要从强中更有强中手的四海棋会踏过,除非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有一事蒋大人说得确实对,诸生一次不就,能无数次重起炉灶,反之,能任我直情径行的时机,就寥寥可数了。纵使在棋社下一辈子,怕也不会分到一星半点羹。”

范希回想与之相识以来的种种,慨叹不已∶“但凡是个棋力一般的,也拿不出你这底气。”

她似笑非笑,范希本职不事纹枰,还是看得浅了,与什么底气不大相干,若不是他们沧州与玶都龙争虎斗在前,她未必单刀赴会。

云荇垂下眸,安静地腹诽。

“料想云姑娘也不是今日才起的意,你们想想,设使她规行矩步,三年前江南棋会怎能有她,今日诸位不会相识,更遑言同聚一堂,县学教习也早被他人取而代之了。”

范成自斟了一杯,又转向她∶“那日倚秋楼中,你说而今在枰道棋社修业,老夫那时便想,没有缘由撂下那样的师门而重新南下沧州,只怕是更早前,诤言善律就已经很难左右你了。不过依照昔时,老夫的衔级是越不过程李的,如有更相合者,你权且留心罢。”

云荇侧头,但见范成那枯皱的手指将锦盒向自己推近,接着打开锁闩,静置在里缎中的鱼袋,行辕的篆章,皆呈在眼前,他让范希伺候笔墨,洋洋洒洒写下好几份藤纸,向儿子交代一番,最后盖下章。

几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蒋晟忍不住道∶“江南棋会从前没有带给你想要的,如今你羽翼渐丰,这些,无论作为抵偿还是凭信……”

云荇望过去,蒋晟对上她板正的神色,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一旁的范成则将手书一并递与她。

云荇一一收好,忽而问道∶“如若当真侥幸去得了四海棋会并且折桂,到时能否向沧派提一些陈请?”

范希咋舌∶“你志向未免太远大了,江南棋会出身的棋士历来只能打进中游,别说拔得头筹,就是位列前三,地方吏员都替你赐匾旌表了。”

倒是范成问了∶“所为何事?不妨说说看。”

她莞尔∶“算了,为时尚早。”

上一章用了女流,因为现在日本还是这么用,女流棋圣blabla

0050 刘昭其人

几人又叙谈了阵子,云荇才离开。

哪知一出大门,就被胡登逮了个正着。

她眯眼看着拦路虎∶“你还没走?”

胡登没好气∶“你们一个个,当初不是悬心范成当不了教习?刘大人堂堂京官座上宾,这阵儿人已到了沧州,你们再磨蹭,范成可以撂挑子颐养天年了。”

云荇意外∶“你可真是转性子。”

适才以为他是为邀战而来,原是这般缘由。

坊间是有传言其人已在归程中,没想到这就抵达沧州了,难怪这厮天天勤快逮人,可沧派那几位不待见他,想想范希连赏他数次闭门羹。

胡登烦了∶“范成当真无所谓是吧?”

云荇笑∶“自然有所谓。”说罢让他等待须臾,独自回头折转叩门,又过了半晌才出来让他带路。

胡登疑惑,看仍旧只有她一个,正要问点什么,就见她扬了扬手中的鱼袋和牒文,常人若需料理什么庶务但本尊不能亲临时,会托人携名刺或凭信代劳,没想到范成两父子连牒文都交予她,可见取信到了何种地步,不过仅一方的凭信不是重点,县学大端还是看二者是否定见一致。

胡登带她往近郊走了不久,来到一片湖泽渡头边,湖心处有岛,偶有舟楫往来,胡登差了其中一只,让艄公捎他们上岛。

云荇问这是否也是秋湖中的一段,胡登答是,又道刘大人还乡之事之所以流布,皆因他带回一份棋路多变的算题,出了悬赏还是无人能解。

凡啖以重利,最引野路子,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云荇忽明白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是代人请缨呢?”

胡登理直气壮∶“钱可通神。”

待至岛上,已有数人在岸边围聚,人群中一裋衣仆从吆喝道∶“能不能解了再上岛?这乌泱泱地全是你们的脑袋,也不嫌挤,都想掉秋湖里喝水?”

胡登朝其扬手,仆从是跟在刘昭身边伺候的,这会儿辨出他,自人群中挤出一条道,众人目光随之而去,当即有人认出他们来。

“这不是在倚秋楼跟蒋年叫板的胡登吗?”

“叫什么板,他后来都被踢馆了……怎么好像就是边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