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容貌已毁多年,年岁确与大人差不多。”蓝祁此刻原同他们一半震惊,他虽然怀疑过俟利发的身份,但是总也不曾想过,竟是萧邺王朝数十年前便插的暗子,还是如此宗室亲贵。
“但他当是大人兄长。”蓝祁细想道,“他的眼神这厢???想来,同您一般无二!”
“怪不得……”蓝祁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卢焕追问。
“怪不得小王曾有一次,撞见俟利发南面跪首,问他缘故,他说想家,想南边的亲人……小王还以为他说的是漠南草原。”
“本来阿兄是有回来的机会的。只是当年节度使之乱爆发,将分舵基点打得七零八落,交通要塞阻隔,如此经营了数十年的暗子营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只只断了音讯。”卢焕长叹,俯身跪首,“臣请陛下出兵,不仅仅为我阿兄,当是阿兄看明白了此间局势,可战。”
老国公挺起背脊,“老臣尚可一战。”
“快起来。”萧不渝亲自扶之。
这一仗自然是要打了。
已至此,殿中诸人对那位远在异国他乡的宗室子由衷的敬佩。且不说他潜伏一生,便是临到此间还是留了退路。
即便给了弯刀如此信物,却也不曾完整告诉蓝祁自己的身份。若是在这之前大邺朝便已经答应出兵,他的身份便仍旧是秘密,即便蓝祁怀疑却仍无证据,他便依旧是插在突厥心脏处的一把钢刀。
自然,如今身份暴露,亦没什么。
大邺就此出兵,从此收突厥于臣下,版图再阔,且他为暗子一生,到最后却为母国寻来如此能战却不好战的盟友,这一生实在太值了。
萧不渝看过时辰,一来考虑到自个身子撑不住,二则又因温孤仪不在,遂道具体事宜,明日再议。
这已经比原计划快了许多,蓝祁便也不再强求。
*
诸臣离去,萧不渝留下了萧无忧和裴湛闲话家常。
说是闲话,然细听全是嘱托。
一则乃萧无忧婚事。
这厢他没同胞妹言语,只看向裴湛道,“朕已经赐婚,诏书下达,她跑不掉了。就是一点,眼下战事在即……”
“罢了,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萧不渝顿了顿,垂下眼睑笑道,“朕乃私心,想让你同七妹晚些成亲。太傅他、这几日态度,明显在置气中……咳咳咳……”
“皇兄,您慢些。”萧无忧站在他身后,赶紧给他端上茶盏。
“陛下!”待萧不渝缓过劲,裴湛将话接来,“臣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怕刺激太傅,恐他不交虎符可对?臣理解,既要出征,国中自不能再乱。”
他看向萧无忧,“只要殿下不觉委屈,便成。”
萧不渝转首问胞妹,“委屈吗?”
“不敢委屈――”萧无忧娇嗔的面容翻过个白眼,“父死从兄,出嫁从夫,您两位一唱一和,永安哪敢委屈!”
“瞧这幅娇狂样!”萧不渝冲裴湛道,“你带回家后,自个管教吧。”
裴湛面上起了一层绯色,连着耳根,看向萧无忧,复又低了头。
时值萧不渝用药,萧无忧和裴湛侍奉在侧。
“这是换药方了吗?”萧无忧蹙眉道,“怎这般重的味?”
侍药的太医讪讪不敢言。
萧不渝亦是眉头紧皱,??着手中的药,“是吧,你可是闻着便觉难喝,容朕少喝一盏。”
“哎――”萧无忧没来得及制止,萧不渝已经就着炭炉全倒了,“给陛下再去熬一盏,快。”
“不必了,不差一口半盏。”萧不渝话语落下,“说不定一会又吐了,还不如让朕口中清爽会!”
“皇兄!”萧无忧咬着唇口,“我告诉衡儿了……”
“正要和你说衡儿的事。” 萧不渝笑笑,“你过来。”
萧无忧重新转到他身侧。
“衡儿还小,自幼也是由你的侍女一手带大,朕百年后,他便只有你一个亲人,还得劳你养大他。”
“皇兄说什么呢!”萧无忧一下便眼中泛起泪花。
“皇兄和你说正经的。”萧不渝明显体力不济,缓了缓,又让裴湛走近,将萧无忧的手放在他掌中,对着萧无忧道,“皇兄大限几何,自个清楚,你亦清楚。趁如今皇兄还清醒,且都与你交代了。”
“我把衡儿和江山交给你,把你交给裴卿,你觉得如何?”
“皇兄,我们才团聚……”萧无忧伏在萧不渝膝头,裴湛亦跪在一侧。
“聚合离散,都是人生的常态。”萧不渝摩挲着胞妹脑袋,“容你哭会。稍后走出这殿,你就是这萧邺皇朝的镇国公主,不可轻易落泪。”
殿中龙涎香袅袅,日影偏转,萧不渝抚着萧无忧头上的手慢慢停下,呼吸尚且平缓,只低声道,“去吧,皇兄歇一歇。”
二人起身离去。
殿门口,又闻萧不渝声起。
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最疼爱的手足,话语轻柔却又明朗,“永安,我朝上一位镇国公主,还是昭武女帝,你且好好效仿先祖,守住这万里江山。”
*
蓝祁此行,论政不过两日,便基本敲定了方向。
虽然明面上朝中并无动作,三省照常论政,六部如常运转,各府衙官员正常上下职。然,核心处的几位却是明白,户部已经开始计算国库财力以筹备粮草器械,兵部研究路线,三省宰相盘算着合适的将领,京畿守卫再次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