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猛地踩下刹车,这时他们已经在秦冉家附近的巷口。秦冉惯性地往前一顷,回过神后就去开门,发现他落了锁,不由转身说道:“我要下车。”见他不动,又说了两遍。
沈沛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面前,说:“冉冉,即使缘分已尽,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为什么要这样躲我?”
秦冉看着这张曾经一度朝思暮想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从来不觉得做不成情人还能做朋友。”
她从来就不信这句话,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人,如何在一切都变了之后,再握手言和退到朋友的位置?
沈沛呼吸一滞,然后说:“好,那我就以前夫的身份问你,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盘旋了一路。她从酒店出来,满眼憔悴,一身狼狈。这个模样,不是他自己要往歪处想,而是她身上,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在告诉他,她之前经历过什么。
想到这里,身上就像是被硬生生地剜了一刀。知道她与薛奕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真正要谈婚论嫁的女人,会这样子从酒店出来吗?薛奕呢?
“好,我告诉你。”秦冉挣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说,“我跟未婚夫去酒店开|房,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沈沛握紧了方向盘,转头看向前方,车灯在巷子中射出两道笔直的光,将巷子里那些塑料桶,帆布架,电线杆的影子胡乱地投射在墙上。他看着光亮尽头处的黑暗,说道:“冉冉,我只是关心你。”
秦冉默然坐着,然后才说:“沈沛,你知道当年你听从家里安排飞了美国,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沈沛嚯地转头,刚要开口,秦冉却已经适时截住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当初我们分手的时候,我的同学多数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而家里这边的邻居,也是指指点点。”
她刻意没有用“离婚”这个字眼,如今在她眼里,她与沈沛的短暂婚姻,根本算不上婚姻。
沈沛喉头滚动了一下,翻出一支烟在指间转动,低声说道:“对不起。”
秦冉摇了摇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听你说对不起。”她顿了顿接着说,“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狠狠地骂你,打你。但是四年过去了,你一直不出现,然后我就渐渐忘了之前的心愿,连带着把你都快忘了。”
沈沛看着窗外萧瑟的小巷,说道:“所以当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是不是?”
秦冉垂头思量一番才道:“沈沛,你知道我这个人,胸无大志,贪图安逸,但是倔起来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讨厌别人对我步步紧逼,尤其同时有另外一个人对我展现出他的温柔。”
“因为我回来后对你的步步紧逼,让你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薛奕,对吗?”
秦冉点点头,“开始是这样。”
随后她又说道,“沈沛,现在的我又处在了摇摆之中,但是我想给彼此一个修正的机会。其实,我这人看着挺倔,但始终是经不起诱|惑,尤其在我心里产生怀疑的时候。不管是人性还是爱情,大多经不起考验,我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沈沛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沉默不语,又听她说:“所以沈沛,我们做陌生人会更好,不要再来关心我,更不要在这样冷的天,给我一方温暖。”
“我当年犯下的错让你连个修正的机会都吝啬给予,是吗?”沈沛睁眼看着车顶,手中的香烟放到嘴边,又放了下去。秦冉不说话,但是他知道她是默认了。他低语,说:“我懂了。”然后开了车门。
秦冉下车,站在车旁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往家里走去。路上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无数的未接来电,想了想,回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到家了。对不起,我只是一时不能适应。”
沈沛在巷子口停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秦冉的背影,直到温度越来越低,挡风玻璃上结了一层白蒙蒙的霜,然后,他才调转车头独自离去。
☆、不要也罢
暮暮火急火燎地赶到跟韩夏约好的咖啡厅,找到位置的时候韩夏已经到了。虽然在过来的路上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她此刻的模样,暮暮还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在对面坐下。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专柜买衣服,听韩夏声音不对,想都没想,丢下要试的衣裳,风一样地冲了过来。
韩夏抬起头,妆容依旧精致,但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疲惫是怎么也遮不住的,特别是那通红的眼圈,憔悴的面容。暮暮看着她,就觉得有些心酸,不由放柔了声音问道:“又是因为沈沛?”
“暮暮,他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他们又在一起了!”韩夏瞪圆了双眼,但是双目仿佛没有焦距。她的声音几近嘶喊,引得附近的人频频侧目。
暮暮连忙抓住她的手,冷声道:“韩夏,你给我冷静点!”
韩夏似乎也意识到周围的目光,视线终于落到好友脸上。她抽回手,把脸埋在两臂之间,呜咽道:“我怎么可能冷静……”
暮暮语塞,看着她半晌,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又在一起了?”
韩夏像是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几乎是颤着手地,从旁边放着的包包中拿出一个黄|色牛皮纸袋递给暮暮。
袋子显然已经被人搓揉过无数次,边缘处甚至已经有了毛边。暮暮打开纸袋,见里面是一叠照片,不由瞧了韩夏一眼,拿出来一张张看过去。最后,她又原封不动地把照片放回袋子,盯着韩夏说道:“韩夏,你派人跟踪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没有起伏,没有惊讶或者错愕,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韩夏从她手中拿回纸袋,指尖紧得几乎要戳通厚实的牛皮纸。她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说道:“暮暮,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呀……”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那晚她与沈沛吵架之后,第二天沈沛就搬了出去,此后一直住在酒店。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韩夏忍着没去找他,但是后来就忍不住了。她像是一株菟丝花,必须依赖着沈沛才能生存下去。她直接去酒店找沈沛,但是沈沛却告诉她,他们两人都需要冷静。
冷静,又是冷静。
她已经冷静了四年,终于鼓起勇气追求一场热烈的爱情,但对方却给她兜头浇下一桶冷水,让她从身体到心底都凉了个彻底,真真的透心凉!
她回来后就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更何况他如今住酒店,即使在外面做了什么,她也不可能知道了。然而,她不能时时跟着他,有些人却可以。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她就去找了私家侦探。
第一天,没事。
第二天,依旧平静。
连着几天过去,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几乎要放下心来。但就在昨晚,却让她看到了这些照片。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了自己去找他。一整晚对着这些照片,她几乎要把照片里的女人大卸八块。然而,这种事也只能意淫。她一夜没睡,今天早上,就把好友暮暮约了出来。
暮暮看着韩夏,刚要宽慰她照片也不一定就是真相,但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如果他们真的要复合,你会怎么办?”
韩夏脸色一白,几乎要瘫软在沙发上。她隔着玻璃看向窗外,外面街上人影幢幢,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在她眼里模糊而过。
心里清楚,暮暮说的不是没可能,如今沈沛再也不是当初什么都要依靠家里的毛头小子了。他要跟秦冉复合,谁都拦不了。到那时候,她怎么办?
“韩夏,虽然这句话很老套,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暮暮几乎叹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会活不下去。女人在爱情面前,尤其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如果卑微痛苦到连自尊都没了,那这份爱情,这个男人,不要也罢。”
不要也罢!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打在韩夏心上,她转过头,望向好友,突然发现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她。她一直认为暮暮日子过得糊涂,原来不是这样。她比谁都清楚,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不愿深陷,所以活得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