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慌忙摇了摇头,泪珠子经她一晃真的掉了下来,她慌忙伸袖子擦去。乔氏兄弟好不容易寻到了父亲的踪迹,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阻拦他们父子相聚呢?再说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再见到他们的。
她暗暗咬牙说服自己,袖子放下时,脸上已是笑靥如花,只是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更亮,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乔灼不由得垂下头去,看似在整理行礼,手背却已经青筋暴突。
“那你们记得一定要回来啊。”欢颜在身边说着,声音细碎柔软:“你才吃了两次药,把方子带上吧,到了路上也得记的吃,千万不要大意啊。还有还有,找到了老爷就立刻回来,少临说我们得在这里好久呢。我们一定会等你们的。”
乔灼不停点头,她又道:“要一个月来回那么远,是在很远的地方吗?叫什么地名呀?”她对北凌完全没有概念,若是南沂起码还能知道一点儿,可若是连他们要去的地名都不知道,她总有些莫名的害怕,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好像他会忽然不见似的。
乔灼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是在很远的地方。消息倒是确凿的,只不过……”他四下一瞟,靠近她耳边说:“就怕隔墙有耳,这里终究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
欢颜顿时表示理解的大力点头:“那你不要说了,让人听去就救不到你爹了。”说话还轻轻的。
乔灼朝她竖竖大拇指,看她一双大眼睛笑的弯弯的,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头发,那边始终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的乔炽,却在此刻猛然起身走过来,一扯欢颜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小炽!”乔灼声音沉沉。
乔炽脚步一顿,却还是出去了。
欢颜跟着他很快走到院落一角,乔炽停下脚步握着她双肩,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却是半天没有说话。
站的很近,欢颜能够感觉到他心跳剧烈,呼吸急促,她仰了脸,将他细细打量:“我们都还没好好说过话呢,不过不要紧我会等你回来的。一路上你要好好看着阿灼,不要让他再吐血了哦。你也是要体重身体,你瘦了好多哦……”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摸他的脸。
乔炽只觉颅上脉博一阵阵突痛,像是有热血要冲出来,身体里更似有只巨爪一直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满腹无法言语的话只能化作行动,他将她紧紧抱住,贴着她,闻着她的发上的幽香,整个人颤抖不停。
“小炽,”欢颜也紧紧的回抱他,脸埋在他胸口:“那日重逢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其实对我,也是一样。”
他有些愣怔,却听她轻声道:“无花的春日,没有蝉声的夏天,看不到落叶的秋还有不会下雪的冬季……不论你在哪里,都要记得,这里也有这样缺失的我在等待你们,等你们都回来时,我的四季才会完全。”
“欢颜!”他轻吼着颤抖着,热泪夺眶而出,泪眼迷蒙中,却见她踮起脚尖,嘴唇上传来轻软的触感,随即她的双臂也伸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体僵了一僵,可是本能的反应还是先行一步,他再度拥紧她。禁锢的热情被小小舌尖一触而变得溃不成军,全身的热量在瞬间暴发开来,将他的爱与恨聚结,沉迷在她柔软的唇,湿热的嘴,他贪婪辗转吸吮,夺取她的香汁与呼吸,在这一刻,他忽然用全部意念去希望,他想要,现在就死去,死在她的怀里……
院墙这边,乔灼靠墙而立,伤恸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二人身上。而将这一切都能尽收眼底的位置,乔少临面色惨白注视一切,他的双拳紧握,烁然的双瞳中却唯有坚韧的光,他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曲伸片刻,再一次紧紧相握,而脸上,亦终浮出一点笑靥。
乔氏兄弟在晌午离开,欢颜竭力挥舞手臂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乔炽却还是不停的勒马回头,数步一停。“你在盼望什么?”乔灼亦是任由大马慢腾腾地,片刻前离开时那股急迫的赶时间似的状态自然消失一空了。
“我能盼望什么?”乔炽眼眶又红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走?”
“除了这条路,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乔灼木然回答。
“就凭一个天久锁玉么?说不定这天下根本不止一块。”乔炽哼哼“再说也得见过爹问明白了才行,如果不是呢?如果我们弄错了呢?如果欢颜跟我们一点儿血亲也没有……”
“如果……是呢?”乔灼吐字如铜珠:“我仔细比对过,她那块玉确实跟我们的那两块出自一处。天久琐玉是老爷子在雪山千丈深岩挖得,一人高的玉石开采出来,也只有那么小小一块而已。当初切成三份,两块给了你我,老爷子自己留了最后一块。后来就做了那个玉琐。”
“那也不能因此就认定了……”乔炽皱眉:“再说当初那个她……怎么可能失踪十数后摇身一变成了北凌女皇?没有亲眼见过我终是不能相信。说不定我们根本就弄错了,她们只是想像而已,并无血缘关系。”
“我也想自欺欺人。”乔灼轻叹一声,勒马回头望向来路:“可是当年老爷子就曾说过,这第三块是整块玉石中最奇特也最是好认的一块,因为边缘绫角处有一抹血红色。你也亲眼看我拆开那玉琐,莫非你我都瞎了不成?再说慕颜……哼,‘慕’不正是老爷子的字吗?而‘颜’,就是那位身份多变的北凌女皇吧。我们只记得她叫欢颜,可是原来那只是老爷子对她的昵称,意如颜!这才是她的名字。”
“我觉得还是不确定。”乔炽依旧不放弃。
乔灼定定看着眼前长路,半晌,才勒马回转:“不错,一切都还是未定,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老爷子,女皇登基就在后天,我们也应当去一观盛典。我有种直觉,找到她恐怕就能找到老爷子,还有……欢颜的秘密。”
第127章
乔氏兄弟离开时正是晌午,欢颜回到院里,就央求乔少临教她写数字,她要写满三十天然后一天撕一张,他自然含笑点头,挥笔写下一个遒劲挺拔的“壹”。
可欢颜对着这个字发了半天呆。
没想到数字竟然是这么复杂的,可是她明明记得以前见过商铺老板用来计数的那个好像很简单,跟这个不一样的,一划还是两划来着?
她举着笔挠了挠头,回头看看笑的温柔无害的乔少临,只好咬牙坚持学下去。一整个晌午,她都在书房跟这个字较劲,好不容易学会了,乔少临抿嘴浅笑,却又给了她一个“肆”。
这下她真的被难住了,这个字的笔划之多,是她至今所学的最繁琐的字。可是乔少临却说这个是数字之中最难的一个,如果她将这个字学会了,别的就不觉得难了。
他说的话当然都是有道理的,欢颜很信服地用力点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画”这个字。
乔少临坐在桌边的椅上看着她,她的长发挽成堕云,只带了一枚素梅簪子,耳边有碎发随风微摆,丝丝缕缕地划过雪白的脸颊。她垂着头,修长的指尖握着毛笔,眼神微凝,氲出淡淡柔和地光。
午后的风仿似带着庭院中的花香,轻远而至,沁人肺腑,四下里寂静无声。
乔少临的眼神如同荡开的春水,一波波席卷,定格在她身上,可欢颜这会儿全神贯注,毫不气馁的一遍一遍地写,额头连细汗都泌出来了,倒教他有些不忍起来,轻咳一声走到她身后,伏身望去,极大的是似而非的“肆”已经写满了好几张大纸,他不由得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手都累的打颤了,歇一歇吧。”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笔抽离,欢颜没笔自然写不下去了,只好作罢,被他牵着走到一边坐下,喝了几口他递过来的茶,叹息道:“我太笨了,连个字也写不好。”
乔少临笑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写的,慢慢学就是了。”
欢颜道:“可是我想在他们的回来前写好,他们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我却什么也帮不了。”
乔少临轻轻握住她手:“我想问你一件事。”
如此慎重的口气顿时把欢颜惊住了,她张着大眼睛看他,又重重点了点头。他倒是忍不住笑着轻拍她的小脸:“你崩着脸做什么?不用这么紧张。”
她又答应了,才听他道:“你喜欢他们两兄弟吗?”
她顿时愣了,呆了呆,脸先飞红起来,垂了眼睛不敢看他,却还是点了点头:“若不是遇上他们,我说不定已经……”
“那是感恩不是喜欢。”他打断她的话,这个话题令他的心跳加剧,周身血流忽快忽慢,连呼吸都像要随时停止一般地难受,可是他还是非问不可:“我是问,是不是喜欢他们?”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蒙蒙地大眼睛隔了水一般,好一会才说:“是喜欢的。”
他的手微微一紧,声音却没有变:“那怎样才是喜欢呢?”
“我也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是我想他们,时常会想不知道这会儿他们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饭呢?生病了还是好好的?盼望着能见到他们,看到他们在笑,就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这么高兴?我也能做到吗?他们喜欢什么呢?这样的我,他们会嫌弃吗?”
她的声音颤抖,眼睛却是越来越清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不容直视的光蕴,温柔似水却又坚如盘石。乔少临静静凝视着她,胸中却有突痛之感,耳边嗡嗡直响,以他的自持力,竟然已经拿不住手上的茶碗,任由茶盖乒乓乱响,慢慢地放了下来。
“是这样啊。”他轻叹,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她立刻感觉到他的失落,可是却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他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起来:“我……你问我我就答了……少临,我……”她发着抖,急于安抚与表达,连汗都急出来,可就是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