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恨扭头,原来音痴属性也是会遗传的。
可怜的禾曦,继承了一身垃圾基因。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蒲团上,瞪眼盯着那只传国玉玺猛瞧,玉玺上的盘龙也严肃地盯着我,我们俩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我把它放回了李斯焱那个收藏重要物件的抽屉里,长长叹了口气。
或许真是天意吧,禾曦无视一桌抓周玩具,独独青睐了礼官的官印,加上她亲爹似乎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确实如李斯焱所言,江山不给她给谁。
虽与皇帝有天大的梁子,可我毕竟是个兢兢业业的国朝子民,此刻心情当真是复杂得很。
禾曦如今盛宠无双不假,可如果没有权柄在手,今日的风光都将是她后半生的劫难,如果李斯焱和别的女人有了皇子,禾曦的处境自会艰难,如果没有的话,那更加糟糕,李家根本没有像样的继承人,她能不能继续靠着这个姓氏吃饭还不一定呢。
但如果她当了女皇……她就成了给别人发饭吃的老板,可当个离经叛道的女皇何等困难?莫说世俗的压力了,就连我这个当史官的亲妈都觉得离谱。
要当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文韬武略必不可少,身心素质缺一不可,要紧的是还要能生才行,要不然连个子嗣都没有,靠什么延续国祚?谁又会真的服气?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子当国的先例,可她们大多是太后,皇后,要从珠帘后到珠帘前,天知道要有多少磨难,难道禾曦也要遭这些罪么。
我用力揉搓太阳穴,深感纠结。
*
李斯焱哄完女儿回来时,我正在翻他那只收纳重要物件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高祖遗诏,太宗箭矢,李斯焱亲妈做的小手工,我给他的喜鹊登枝图等等藏品……突然,我抽出了一块沾染了一抹诡异红色的手帕,扔在桌上问李斯焱:“这是什么?”
他脸色微变,选择装傻:“这个……就是一块脏了的旧手帕罢了,朕忘了给惠月她们浆洗。”
我皱眉道:“不对,这有些眼熟……”
脑内灵光一现,我猛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我第一天来紫宸殿当起居郎,你拿来擦手的那张帕子吗!”
李斯焱哦了一声,肉眼可见的慌乱:“是吗?”
“被你收起来了!”
“朕……”
我看着他:“好哇,原来你从那时起就惦记起我了。”
真特么能装!
眼见躲不过去,李斯焱索性痛快承认了:“不错,这就是当时那块帕子,朕从那时起,就对你有些……好奇。”
好奇?说得挺好听,不就是觉得我有趣,想逗一逗吗?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翻捡起来。
今天我势要扒掉皇帝的底裤。
这个抽屉里收的东西大多有些年头了,纸色泛着陈年的黄,突然,一张雪白的新纸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将它抽出来一瞧,可方一拿出来,就被李斯焱抢走了。
他紧张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不要看了。”
我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摊开,平静道:“给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非要看看不可。
僵持半晌,李斯焱终于悻悻败下了阵,将那页纸放到我手中道:“……确实不是重要的物件,可你若是想看,那就……”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看了起来。
可这次方看完第一行,我就惊诧地抬起头道:“这是什么?遗书吗……李斯焱你居然会写遗书?”
李斯焱抿了抿嘴道:“……还没写完。”
震惊之中,我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见他妥帖地写了如何安置我与禾曦,如何调动禁军……杂七杂八写了一堆东西,可最后却戛然而止。
信应该写于禾曦降生后的那段时间里,那时她尚没有名字,以皇女代称。
洋洋洒洒一整页,不难想象他写这份东西时的操心之情,只不过……这也太杂七杂八了点,也不怕把看遗诏的大臣烦死。
“然后呢?”我问他:“你要把它放到御书房门匾后面去?”
李斯焱摇摇头,又一次把纸从我手中抽走道:“朕写了一半,突然觉得此举愚蠢得很,若真有这么一天,朕意外身故,人走茶凉,凭着区区一份遗诏,又能驱使得动谁呢?”
“所以,还不如在生时就把禾曦扶上去,等她立起来了,朕退位去当个太上皇,岂不是很好?”他眼中浮现出憧憬之意。
我喃喃道:“那你可要活得久一点,等禾曦有了孩子,你再退位,要不然她生育的时候无人依靠,难说会不会有人加害。”
李斯焱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朕会为她料理好一切。”
我嗯了一声,把他的宝贝们又一件件放了回去,合上抽屉,怔然静坐。
李斯焱最怕见我发愣,犹豫地捡起桌上的戒尺,小声问道:“你……你还想打吗?”
我回过神,烦躁地摆手:“累了,你自己打自己吧。”
*
禾曦过了周岁后,我向姑姑辞别,又搬回了长安。
姑姑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边看着我收拾行李,一遍道:“女人啊,总是心太软乎,你到底还是放不下那小丫头。”
“那当然了,”我道:“生都生了,总不能塞回去吧。”
姑姑不说话了,大概在心里骂我没出息,转悠了一会儿后,她拾起我扔掉的一幅画作道:“皇帝近来如何?你要住到宫里去吗?”
“自然不会,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会又回去?”我连忙道:“我和婶子一起住,只是去史馆主持修史而已。”
姑姑嘟囔道:“姑姑我混了十几年才熬死老编撰,混上了洛阳史馆头一把交椅,你倒好,直接就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