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贵族自是乌泱泱地跟上。
热闹是他们的,我一点不喜欢打猎,于是只让小马在曲江边慢悠悠地转圈子,许多贵族想策马来与我攀谈,均被侍卫们一一拦下。
我也没什么好与他们谈的,跑了一会儿马,又觉得无聊,悠悠地回了宫苑,找了个亭子闲坐着看风景。
过了许久,李斯焱才打猎归来,身后跟着一车兔子狐狸。
他有心对我显耀,被我刻薄地堵了回去:“……管事的给你放了多少水?这兔子被饿得都没力气跑了。”
他笑了笑:“朕一不带鹞子,二不牵猎狗,打到了这些已是不错,猎着猎着想起了你,不是有篇国风是这样写的吗,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所以先拿来给你瞧瞧。”
我哪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这是拐弯抹角在向我求欢呢,一手推开他笑嘻嘻的脸:“去你的。”
李斯焱虽然不喜欢围猎,但却热爱烤兔肉,热爱到特意去学了烤制的关窍,还兴致勃勃地教给了我。
我面无表情地捏着串肉的竹签子,觉得自己像个未开化的野人。
发呆间,我就不慎把一串肉掉在了炭火中,等到把它捞出来时,这坨肉表面变作了一种看上去很不祥的黑色。
“糊了。”李斯焱道:“换一串。“
我摇摇头:“我吃饱了。”
他亲了一口我油乎乎的嘴角:“胃口真小,像兔子似的。”
我心道你对兔子一定有误解,紫宸殿那几只兔子干起饭来那可比我利索多了。
*
时已早春,万物回暖,吃过晚膳后,李斯焱说苑内新造了一处汤池,要携我同去瞧瞧。
我觉得他今天格外蠢蠢欲动,许是春天到了,节气浮躁,让人容易想起一些旖旎的事。
我没有动,仍站在原地,静静地、警惕地看着他。
他着了红衣,上百支兰膏烛的影子在他身上跳动,将他整个人照得如同一团猎猎燃烧的火。
他慢慢收起笑容,向我一步步走过来。
我闭上眼,一只温热的手落在我的侧脸上,轻轻地摩挲起来。
指腹上薄薄的茧子擦过嘴唇,下颚,再是脖颈,流连不去。
这是一种雄性对雌性的,充满了邪念的摸法。
当他触摸到我的锁骨时,我实在受不了了,后退了好几步,咬着嘴唇道:“你什么意思。”
“缨缨,”他慢慢放下了手,低低地道:“朕忍了很久了。”
声音里沾染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像荒野上的孤狼看中一只灵巧的鹿,不敢吓着了它,只敢徐徐地靠近来。
我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宫室中挂着一重重的红绡帷幔,被风吹得温柔地飘起荡开,窗棂外皎月如钩,蛙声起伏,蟋蟀在叫,是个轻盈美丽的春夜。
可我的心不知为何无比沉重,像是绑了块巨石,缓缓沉进深湖里。
温白璧说此事应由我自己来定夺,可我当真不晓得该怎么选,一狠心给了他,自己会觉得难过,可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原本定好的逃离之日渐渐无期,既然走不了,我迟早……
在我沉默不言的时候,李斯焱已走到了我面前。
我一怔,下巴被他抬了起来,他对我展颜微笑,接着眼前一暗,一个烤兔肉香的吻压在了我的唇齿之间。
“随朕去汤池吧,”他叼住我的下唇轻轻拉扯,笑容真诚,眼光明亮:“不要怕,这回由朕来伺候你。”
怕吗?凭心而论,我并不太害怕,只是悲哀于自己的身不由己。
夏夜郁热,烧得我的理智从肉身中丝丝抽离,我被他打横抱起来,穿过重重帷幔,薄纱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恰如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应该逃跑的,可我没有。
很多年后我会想起来,仍会觉得迷惘,为什么我那时候没有走呢?
或许李斯焱说得对,天下许多事没有道理可讲,我昏昏地躺在他怀中,无意识地向窗外看去,外头天黑如墨,正下起今春的第一场急雨,大得像是从前世落下。
下一刻,红绡盖住了我的双眼,另一场大雨在我心里坠落。
湿气中生出蛛丝一样黏腻的情感,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分辨,就已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阳台之下,朝云暮雨,殿中红烛高照,殿外雨声嘈嘈,他也许真的忍了太久,积压已久的情绪一夕爆发,就觉得怎样都觉得不够,我像大雨里的孤舟,像被巨兽追赶的旅人,在一次次漂泊中,长发被汗水打得湿透,他在我眼前,手指撩开我散乱的发丝,痴迷地望着我绯红的侧脸。
我记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他温柔地哄我,我一声声地骂他,在那么多模糊零碎的片段里,我只清晰地记得他用清亮的眼睛看着我的模样。
他让我叫他的名字,他卑贱的姓名。
我抓紧了红罗软帐,抓断了帐边的珠帘,玻璃珠子劈劈啪啪地打在榻边,最后一颗珠子坠地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咬牙道:“李斯焱,你属狗的吗!”
我话音刚落,檐下的晩梅倾倒出存了一夜的露水,李斯焱将脸深深埋入我的颈窝,天边传来一声春雷,曲江水涨,徐徐漫出堤坝。
一万个春天轰然而至,他的心跳声剧烈如擂鼓。
不管今后我们之间还会有多少怨憎,至少在这一刻,他一定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友子们不是我不更,是这两章比较内个,要修改到jj能发的程度……56、浪里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