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秘书你带阿瑟去办些资料,以后用得上。”

宜真阻拦道:“人刚到家,不急吧。”

孔珏望一望她殷切的双眼,又瞅了瞅默不作声的阿瑟,转而打发小孩去外面转转算是熟悉街区环境。阿瑟很乖地跟庞海出去了。

孔珏搁置报纸转而端起咖啡杯:“你跟阿瑟很聊得来?”

宜真说倒不至于,阿瑟比我懂得多。

孔珏点头:"那是,算你有自知之明。一晚上没睡好吧,想偷听也不讲究技术含量。"

宜真在阳台外探头探脑的样子刚好倒印在书桌的镜框上,孔珏也没想再瞒着宜真,派她去英国,更深的一层目的是探探阿瑟这孩子值不值得他们孔家来接收。阿瑟自己投出橄榄枝,这超出他的预期,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你别把他想象得既脆弱又无助,阿瑟比你更会看眼色。”孔珏斟酌道,心里很清楚,阿瑟粘着宜真一方面是出于某种懵懂的亲情渴望,但更重要的是,他窥探出宜真在孔家的重要性。

宜真哦了一声,隐隐明白大哥指的是什么,然而即使是真被阿瑟所利用,也是一种双赢的利用,她不会有损失。越是聪明的孩子反而越需要爱去浇灌,让他平衡消解未来潜在极端。是不是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宜真开车把孩子带去妈妈荣桂兰那边,年近半百依然保持风华的夫妻俩,对于小阿瑟异常疼爱喜欢。荣桂兰瞥一眼在旁傻笑嗑瓜子的宜真:“有些人眼馋别人的孩子,自己又不着急生一个。”

宜真脸皮爆红,耳根热辣辣地:“妈你不要在小孩面前乱说!”

阿瑟中肯地点头:“姑姑什么时候结婚呢?结婚就会有小孩了。”

荣桂兰气不打一处来:“陆深人呢?追你时漂亮话一桶一桶地往外倒,你回国来他人影都没出现,莫不是又跟哪个同事打得火热吧!”

宜真为陆深辩解:“他手上正追一个案子,妈你别总骂他嘛!”

这天在妈这边逗留良久,陆深短信急匆匆进来:“我在路上,等我!”

宜真握着手机甜滋滋地憧憬,早不知爸妈那边拿着她神游的表情打趣了多少,哀叹女生外向,怎么留也留不住,早知如此当初.....

手机震动的刹那宜真便跳起脚来,说我下去接他,等电梯时阿瑟也跟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皱着眉头一副生怕她要将他丢弃的模样。

陆深刚从丰田上落下双脚,迎面一股香风,抬手就将飞扑而来的身影给紧紧搂住。

两人哈出来的热气全是白雾缥缈的一片,对视的双眼只有彼此。

陆深低头即将吻上,被宜真拿手给挡住了,她虚弱地朝旁一指,龇牙咧嘴蛮不好意思。

一个端正丝毫不苟且的小孩矗立在两人的腿根旁,眨巴睁大眼睛毫不躲避的同陆深目光相接而上。

陆深眉头暴露三根黑线,半眯的眼缝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哪里来的小鬼。”

宜真拿毛茸茸的发顶磨蹭他的下巴:“哎这是我侄子,阿瑟。”

由于小屁孩不懂事地粘在屁股后,陆深一只蠢蠢欲动的大手无处施展,只能简单地牵着宜真溜马路。宜真指向对面街道:“好久没喝这个了,深哥我想喝。”

陆深捧起她的脸泄愤地咬一口她的鼻尖,道等着,大步跨出去排队买奶茶。

宜真跟小孩拍拍坐在路边榕树下的长椅下,今天的雪一直没下下来,天气阴冷而干燥。

队伍排到陆深,他回首两次仿佛是确认宜真是否还在视线内,掏出手机来付账。宜真笑望着男人笔直的背影,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到她的眉梢上迅速融化。

“下雪了,阿瑟。”

她又激动地跳起来,朝马路对面的男人大喊:“下雪了,深哥!”

鹅毛大雪眨眼间漫天飞舞起来。

陆深扭身朝她挥挥手,宜真在亢奋中快步穿越斑马线,忽然一束刺目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汽车轰隆的声音暗含誓死的冲击,嗡嗡地朝宜真飞驰而来。

陆深手里的奶茶哐当摔落在地,天堂和地狱不过一线间,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过来,长手远远便伸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宜真,而自己被车头顶上玻璃又翻滚出去。

宜真匍匐着朝陆深爬过去时,于车内下来的李毅一把将她揪起来,拖拽到车上上飞驰而去。

堪称野艳的男人如今剔成清渣的平头,为了保外就医他往肚子里吞了折断的牙刷柄、草场上的石块以及各种垃圾。黑暗中蛰伏已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宜真认出了他,李毅憔悴得可怕,眼眶深凹下去像野兽。

汽车开出急速,窗外的夜色呼啸而去,闯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灯,直往沱江大桥那边去。

宜真颤抖着拉住把手:“你....没必要这样....你还年轻以后...”

“你闭嘴。”

李毅不看她,但最后在汽车冲出大桥栏杆冲向大河的那一刹,他还是回过头来投出温柔的一瞥,仿佛在说:“我们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吧,真真。”

第104章.竭力的表白

汽车在天空中飞翔,以决绝的浪漫和自我毁灭冲向波光粼粼的幽蓝河川。

巨大的水花撞击声撞入宜真的耳膜。

黑水一段段地漫过车顶,李毅面貌很冷静,然而点烟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心理。

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平静的直面死亡。

冰冷刺骨的河水没有花费一分钟便将他们吞噬进去。宜真几乎听到刚刚点燃的烟丝绝望地熄灭的碎响。惊魂回体后她激烈地去开车门,然而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内外的水压让这成为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河水淹没头顶,空气成了最宝贵的财富被压榨带劲。

李毅扭过头来,宜真散开悬浮的长发海藻似的飞到他的面孔上。他的脸呈现出最终的无怨无悔的宁静,撩开头发亲吻,然后朝她伸出双手来,给了她最后一吻。

他对她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白,吻就是他最后声嘶力竭的表白。

他不会游泳,闭息的本事尚且不过关,他很了解自己,面孔一寸寸的胀大肌肉扭曲瞳孔往外突出,他的眼睛从未如此刻澄澈,含着微笑的窒息和幸福感。一颗眼泪融入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