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的脾气向来古怪,严肃权威时有,敏感霸道时也有,面对嫌疑人或者调查对象更是千奇百怪的态度。估计是为了降低何振平的防备心,此刻他是温煦的好好先生上线:“那我就直说了何先生,你说您太太很少回来,可是我们看她用的洁面,应该最近使用过。”

何振平露出苦笑:“很抱歉,刚才我的话比较保守。她上个礼拜是回来过,但那是为了跟我彻底谈离婚的事。”

陆深嗯了一声,表示同情:“没谈好?”

何振平道:“没谈好。一个是我不愿意离,原因我也说了。另外一个.....她的要求实在太过分,非要我去公证处把房子公证给她。本来我想,是不是给她就能感动这个白眼狼,那天实在太生气,我就拒绝了。”

从男人家里出来,宜真唏嘘地往副驾上坐,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陆深弯过腰来,贴着她的侧脸给她系上,捏捏宜真的鼻子:“想什么这么入神?”

宜真一方面是觉得从那套压抑的屋子里出来终于透上气,一方面心情颇为低落,还有种提不上劲来的虚脱感。

她把头歪靠在陆深坚实的肩膀上,握住他的手指捻来摸去:“深哥,每次碰到命案你不觉得难受吗?”

通常来讲,命案都跟身边的人有关系,不拘枕边人、亲人、朋友和同事以及利益关系,那种无端端地毫无缘由地随机性案件只能说当事人太倒霉命不好。

而前者总会让人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是防不胜防的可悲。

陆深暂缓了开车的举动,把人捞进怀里抚摸她的后背:“这个世界向来不会完美。有人过的好,有人就会过得不好。有阳面,自然就会有阴面。人性在重大利益的冲突面前禁不起考验。但.....”

陆深把头深深地低下来,吻她略略干涸的唇:“但你有我,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存在利益,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只有....”

宜真缓缓笑了:“有什么?”

陆深点点她的鼻头:“我不会说。你自己猜。”

辛珑的死无疑来说是身边人所为,她的尸体边没有找到包包等其他物件,手机更是遍寻不到。罪犯销毁手机让警方很难从这最重要的通讯工具上寻找蛛丝马迹。

死者的死状也是很重要的线索,辛珑的身体除了遭遇公园守门人紧张又谨慎的侵犯,从头到脚衣着光鲜,除了脖子致死的痕迹,别处并无罪犯随心所欲暴怒发泄的痕迹。不像突发的激情杀人。

为了查到何振平说的鹏哥,他们找到辛珑开了美容会所,会所的日常经营是一个艺名美智子的女人。

美智子中专学历,老早就是社会人,因为长得漂亮跟过很多男人,后来遇到辛珑后两人一拍即合,根据手里的资源开了这家会所。

美智子面对警察很坦诚,她有她独特的魅力:“陆警官,我也不瞒你们,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唯独拿一张脸面出来混社会,没有点牺牲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我并不后悔。其实我很羡慕辛珑,她有个正派在机关上班的老公,虽然不算很会挣钱,但有社会地位。辛珑自己也争气,能进大公司,能跟很多大人物全方位交流,这些我是办不到的。”

“我再好看没有个身份,男人的世界也不会把我当回事。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不如年轻时吃香,我想的就是找个男人结婚安稳渡过下半生。辛珑就不一样。但是.....她的野心也很大。也许就是因为这份野心,才会招致祸患。”

第0069章 69.征兆

美智子拿出当年签的合同,她和辛珑五五分的股份,辛珑负责拉客源,而美智子则负责店铺运营。

宜真听着倒有些奇怪:“您也认识辛珑的丈夫?”

既然夫妻关系不好,辛珑又怎么会把不想继续下去的丈夫介绍给合伙人?

美智子潇洒地点了烟,她的思维很敏锐:“你不要多想,并不是辛珑主动介绍,平常她恨不得别人都认为她单身呢。何振平的身份在初期对她是有帮助的,后来就不行了,辛珑接触的圈子早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公务员。”

她惆怅着望了眼窗外,仿佛是在为合伙人可惜:“老何偶尔会过来会所找她,我接待过他两次。这个人虽说普普通通,但做老公也是合格的。他估计心里也清楚辛珑在外面怎么回事,但来了也不吵不闹,就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等辛珑回来。”

聊完一圈,时间竟然过去了两小时,美智子谈吐不俗,跟她聊天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至于那位鹏哥,美智子抽出客户档案,里面就有一个叫肖鹏程的男人。他过来专为辛珑捧场,一次性充值十万,辛珑专门服务他。至于怎么服务,美智子给了个暗示的眼神。

“除了他,还有别的男人过来专捧她的场吗?或者说,还有跟她走得近您也认识的男人么?”

美智子点头:“我随后给你们列个单子,联系方式都附上去,方便警方查案。”

有了美智子的名单,调查也有了基本方向,按理说已经会顺利很多。然事实上并非如此。除了少部分主动过来要摆脱嫌疑,那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有些拒不配合,有些在外地甚至海外,每一个对象的排查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

何振平指向的那位鹏哥是外地的一位开发商,做房地产做起来的暴发户,他放不下脸亲自来警局,是陆深开车去隔壁市亲自把人堵道,他才骂骂咧咧地勉强同意录口供。

尽管这人超级不配合,脸黑如锅底,脾气烈如遭遇逼奸的贞洁烈女,可他的司机提供了行车记录仪的证据,表示鹏哥12号前后三天都在那边并未过来。两人关系简单明了,辛珑出卖色相拉业务顺便收礼物,鹏哥这种忍不了两分钟的暴脾气恐怕也非辛珑干净如新的死状的缔造者。

再加上dna对比验证,确实跟他没关系。

接下来便进入无休止地各方面查证。辛珑的人脉广大令人咂舌,涉及的业务五花八门,每接触到新的调查对象,就有更多的排查对象进入视野。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来到新年,滨江分局刑侦大队众人因为辛珑之案全部取消非必要休假,有家室的人也是匆匆回去过个大年,初二就要赶来上班。

连日的加班让宜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深则外调去了,刚跟她通电话叫她好好吃饭,太累的话也不必坚持,春节总要回家过。

宜真都应了,存好的文档拿出手机,孔珏和荣桂兰的电话先后进来。必然是问她怎么还不回去。然两个都是至亲,实在不好安排。念想着已经许久没见到孔大哥,而妈妈周末常见,宜真想着还是先回孔家,年后再陪妈妈补个正餐。

脑子里想了很多,一直在运转,可是越转越慢越转越钝,一通电话进来她也看不清是谁的名字,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动不了,一身虚汗狂才从后背下。

那头荣桂兰埋怨道:“那个死鬼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天电话都不接。年夜饭我都准备好啦,你们都不回来我一个人怎么吃?”

宜真迟钝地应了声妈妈,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是同在加班去续咖啡回来的小赵最先发现宜真的昏倒,门厅那边还接到报警电话,是荣桂兰听到哐当一声重响肉身结实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心头可怖地哐当大跳,大声呼唤宜真无回应,立刻用家里座机打到分局那边叫人来看。

局里加班的几人乱糟糟地涌到物证科,小赵赶紧打了电话把独守解剖室的肖冰清叫过来,肖冰清拍拍宜真青白的脸,又掐她人中,再翻开眼皮看了看,冷清严肃道:“要立刻送医院。”

年节时空旷的街道和警车的鸣笛声帮上两分忙,肖冰清和小赵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市中心医院。

肖冰清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急救医生宜真的状态,随后拉着急慌慌的小赵坐在长椅上等待。没多久荣桂兰和孔珏先后抵达。两人互望了一眼,但没有多余的交流。

荣桂兰知道孔珏是宜真的亲大哥,看那做派就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孔珏则早从肖冰清嘴里知道妹妹宜真这半年来跟谁走得近。认一个家资颇丰的干妈而已,他能理解,但也仅此而已。

一个焦急地徘徊在抢救室门口,一个则立在走廊尽头抽烟。

肖冰清打发了小赵回警局:“本来局里人手就不够,你不要耽误工作,这里我来守。”

小赵长叹一声走了,肖冰清起身,轻手轻脚无声地走到孔珏身边,陪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