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吧,我不渴。”

宜真这才反应过来还要冷战呢,好了嘛,冷战也进行不下去。

“接下来干什么?去吃饭吗?”     ③2094O2

巷子里有家网红餐厅,专吃川菜,特别是一味泼着滚滚红油的猪脑花,宜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翻过攻略。还以为他是特意带她出门请客加请罪呢,原来不是,陆深带着她往另外一侧的旧大厦里进去。门厅低矮,电梯老旧,墙上贴满了广告纸。及至到了18楼,几家小公司在走廊四个方位分散开。

在朝西的方位,那边门开着,倒是没什么人声,门牌上挂着“贵金属研判投资中心”,口气可真大。

“干嘛,这里有嫌疑人吗?”

陆深慢慢地望了她一眼,点了根香烟:“昨天他醉倒在马路边,手机和钱包还有戒指都被抢了。”

他?他是谁?

乍然一阵的激流往脑子上涌,不知为什么,她仿佛顷刻间领会了陆深指的是谁。他们两从来没谈过这个人。但总有一天会谈起。预感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不敢置信地呆愣住。

陆深拧灭烟头,将回访记录本递过来:“你代我去作个回访吧。”

屋子里塞满了古色古香亦或是说旧式样的红木书柜,乱七八糟的书籍堆积在各处角落,文件纸也是随处可见不成体统地散落。仿佛这里刚刚遭遇抢劫。宜真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一面走一边帮忙着清理地板上的纸张放到桌子上。

有人仰躺在老板椅后呼呼大睡,对房檐下的动静充耳不闻,也怪不得他被抢劫了。小偷抢劫犯之流恐怕最喜欢这种懒散地连反抗精神都无的上好客人。旁边搁着一只大鱼缸,灯光绿油油地射在水里,再折射到男人潦草的头发以及覆盖在脸面上的一本行业书籍。

宜真客客气气地,胸腔隐隐震动着扣扣桌面:“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这人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声腔,勉勉强强地揭开脸上的书籍,顺手就丢在硕大的办公桌上。抓着凌乱的头发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副优柔斯文且落魄至极的模样。

与妈的略略雍容的身材相反的是,爸轻减了很多。宽大的西服让他格外寥落。

宜真一声尖锐的呼喊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发生问道:“宋百川宋先生吗?”

宋百川似乎对任何来客都不敢兴趣,去厕所洗脸刷牙出来,精神头又不一样了,怪异又热情地招呼宜真:“你是来咨询业务的么?我在贵金属行业可是数一数二的专家,你看中了哪只股票还是期货?我都可以帮你分析。”

宜真被他热情非凡地搡到沙发窝窝里去,手里端着廉价的茶叶茶,飘着一股霉味。

低头强忍了半天的泪水。一个在别人眼里十全十美的家庭,因为失去了孩子,时间之河令他们不断的分崩离析,处处惨遭挫败。坦途不再有,幸福不再有,怀疑质疑后悔自责都是巨大的毁灭因子,把人往地狱里拖。也许他们有尝试过重新生活,但,没办法。

第0062章 62.福星

宋百川兴致勃勃旁若无人的宣讲了半天的专业,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才的生机是一种短暂的假象。他很快萎靡起来,哈欠后眼角挂着泪水,挪挪屁股朝对面只顾埋头的年轻女人看去:“这位小姐,我都讲这么久了,您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宜真抬起头来,假装不好意思地欠身,搁下茶杯时眼睛跟父亲骤然对上,一束无形的光似乎从父亲散射的瞳孔中蓦地射出来,射到她的眼睛里。

穿透天灵盖的错觉让宜真浑身一震,快快地讲回访表递过去:“宋先生您昨天是不是遭遇抢劫了,我是过来回防的,这个表您填一下。”

宋百川也不接,不断眨巴眼睛盯住宜真,舌头突然捋不直:“你、你....你是谁?”

“我是滨江分局的刑警,您叫我小孔就行。”

宋百川到底还是把表格填了,不再跟宜真搭腔,仿佛困极累极,挥挥手让宜真自便,反正他这里没有任何贵重物品。起身就往狭窄走道最里间去,宜真踟蹰不前,陆深掐着时间进来,问人呢?

宜真往前指了指,然后对男人道:“这是干妈的前夫吧,我记得他的名字。”

陆深缓缓将头一点,命运的奇妙在于又一个“宜真”融入宋家的生活中,她仿佛是一个极其关键的契机。他做不到的事,她都能做到。

如果能将宋家的碎片齐齐全全地拼凑起来,对“宜真”的在天之灵也是安慰。他想过弥补,但自己的不断下坠和宋家对他的埋怨令他往往止步不前无计可施。

后一步进来也是担心宋百川受刺激。

“我们这就走?”宜真问道,实际上两个人都不太想如此草率地离开,宋百川的异样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宜真想到的最坏的后果是,爸爸可能沾了不该沾的精神剂药物之类。

片刻后过道深处飘来焚纸的檀香味以及混杂着呛人的烟雾。这味道独树一帜,典型庙宇里才会有的味道。

宜真大步向前,被陆深拽住胳膊,他朝前去了,是一副保护的姿态,这样出了任何变故他可以在前头。

房门并未关紧,一片暗红的光从门缝里射出来,陆深轻推门板,嘎吱一声,房门大开。屋内阴暗火红的光十足的渗人。窗户拉得紧闭不透一丝风声和光影。

宋百川跪在蒲团前,虔诚地合拢双掌低头祷告,嘴里嗡嗡着碎碎念。身前的柜子上摆着几尊藏派佛教的神像,较之中原佛像更纤瘦妖娆的身材,狭长半眯的眼睛,以及相似的莲花手势。

墙面上贴了不知几多乱七八糟的符文,一切都显得混乱而无章法。大大的凌厉的字体似乎带着光剑的法力,专往后一步进来的宜真的眼里、脑子里刺去。她难受得差点要呕吐出来,捂嘴堪堪忍住。

两人从楼上下来,街上热闹的人流和喧哗的广告声,令人重回阳间正道。

上车后仍旧是一片沉默,宜真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陆深斜来一眼,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别怕,没事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们当警察的还能信这个?”

当夜宜真梦魇惊厥,抽搐中趴到床边大吐特吐,好在陆深这晚留宿,把人抱起来送到最近的门诊。到了门诊她的情况又好多了,不过是虚弱中面色如纸。门诊医生问道:“大姨妈什么时候来的?验过没有,是不是怀孕了。”

这个问题让两人同时震住。陆深摸摸依偎在肩头的宜真,对医生道:“应该没有,我们有做保护措施。”

“保护措施也不一定百分百,买个测孕纸测下。”

结果自然并非怀孕。测孕纸上单条的红线杠杠被陆深反复看了看,还是扔进垃圾桶里,从冰箱里找了冷冻的土鸡,煨出清汤来,一口口喂给宜真喝。

几天过去,父亲那边的情况让宜真十分不安,她有心再去找他,但又难以迈出步伐进入那栋大厦。谁想宋百川自己道是找到滨江分局来了。

这是个天气明媚的下午,男人清清爽爽地进来分局,在等待大厅里跟人聊得惬意悠哉。宜真刚从门口路过,宋百川挺腰起来朝她挥手:“小孔,这里!”

将人请到会客室那边,冲好了茶水递给他,宋百川仿佛很喜爱她似的将她打量一番:“上次你来得匆忙,我的状态也不太好,见谅啊!”

“你也叫宜真对吗?真巧,我女儿也是这个名字,看来咱们很有缘分。”

从他微扬喜悦的眉梢中,寻常人很难看出他嘴里的“女儿”早已离世。宜真作为当事人,作为魂魄归来借用他人身体的世间异类,心情难以描摹。父亲再怎么轻松表达,宜真也只这是最表面的伪装。

“您的案子我们还在查,旁边的监控有显示那个偷窃人的背影和侧脸,应该过几天就有消息了。”

宋百川大方地摆手:“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无所谓的。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吃个饭,你看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