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警车呼啸而来,夜色中的摇曳的蓝红色警灯像惊雷似的撕破郊的宁静。尖锐的鸣笛声惶惶然地撕破夜幕的裂帛。

几个警员围着宜真撒下的白色奥迪勘察,大钊心里狠狠地沉了沉,朝溪水边驻足的陆深走去。

陆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抬手,做了禁止的动作。

浓墨重彩的黑夜中,他的身影凝固成寒冬腊月的冰铁。脚下的碎石痕迹,拖拖沓沓的脚印,是女人留下的。溪水在夜色中叮叮咚咚,每一下都在给人以轻飘飘却尖锐的痛击。

陆深仰头看看天际,遥远的山峰上亮着微弱的灯火,那是庙宇入夜后残余的微光。万籁俱寂岁月静好的景象,可是他的小真呢?

大钊硬着头皮道:“深哥,才两个小时,其实还没到通报失踪的时间点,也许她就是单纯手机没电了。”

陆深不言不语,香烟已经燃到指节,他也不知道扔,不知道痛。

“再等等。”

是巨物在沙地虎伏的沙哑声。

大钊果然等来电话,是机场那边告知,的确有孔宜真出境的登记信息。

“宜真也太胡闹了!出国也不跟你打声招呼!是不是找她大哥去了?”

陆深终于将烟蒂抛到地上,用力地拿脚尖给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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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12.假货(二更)

宜真是在一阵异样的烧灼感中渐渐地苏醒过来。醒来也等于没醒来。皮肤在神经感知层面寸寸的皲裂,肚子也很痛,疼得匪夷所思,像是有一条大虫在里面翻腾扭动,似乎随时都能从薄薄的肚皮中冲出张开獠牙。

她渴得要命,仿佛十来天没喝过水,血管里的血浓稠得要干枯掉。荒漠中的人搏命地要往前爬一般,她连路都走不动,或者说走不稳。

然后她突然想到,自己有条腿是残废,别说跑动,走路都得矜持再矜持才能保持一个正常人的态势。

心脏突然就抽痛起来,原来到底都是一场梦吗?原来她还在十三年前那间被囚禁的阴暗的水泥平房里么?原来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最后的念想,所以在梦中让她圆一次么?

她好想大哭一场,可是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是渴,要人命的渴。

忽的铜铃声在耳环叮咚轻晃,宜真骤然双眼睁开,明朗柔顺的眸子里黯淡无光且布满累极的红血丝。

眼前的光刺得她两眼发疼,渐渐地才看清,方圆内以她为中心点着一排白烛。碗口粗大的蜡烛顶在一根根精雕细琢的木杖上。不远前头是一幢巨大的黑铁铜像,从上往下怒目而瞪。巨大的身形将她衬托得渺小而虚弱。

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身边有人拿着软绵绵又拖沓的声音,含着诡异的笑意道:“您醒啦。”

是一个套着西服却踩着道靴不伦不类的道人。

宜真看定他,但很快把目光挪开,铜像后走出一双男人,其中一个西装革履身形优雅的男人,却是孔珏。另外一个不消说,便是肖冰清。

孔珏朝道人点点头:“辛苦梁大师。”

宜真忽地一颤,立刻意识到也许这个面貌极其普通的道人便是父亲宋百川嘴里的那位梁大师梁功茹。

她飞快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那里空荡荡一片。

“您是找这个小物件么?”

梁有功笑眯眯地拿出鸡血石,摩挲着感叹:“东西倒是个好东西,不过已经法力到头了,如今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小石头。”

宜真噎下一口干涩的唾沫,露出茫然的表情表示她并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扭头朝孔珏哀哀道:“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儿?任穗呢?”

孔珏撇开肖冰清,慢慢地踱步上前来,消杀而面无表情,定定地锁住宜真的眼。肃穆的表情下在摇曳的烛火中晃过一道沉痛,很快又平静下来,目光冷肃地盯住她:“你,到底是谁。”

宜真苦恼地皱眉,她想从硬邦邦的古式八仙椅上起身,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仿若有无形的链条捆束着,软趴趴地去扯他的衣袖:“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在玩情景表演么?”

孔珏轻飘飘地挣脱,理着自己的衣袖,似乎那里有脏东西。

眉眼垂敛下来,几乎是自说自话,面前女人再怎么辩白伪装,他都不再相信。

“我早觉得你有些不对,但总想着是小真慢慢长大,终于学会体己家人,终于知道好好生活。”

眼皮冷酷地抬起:“你第一次在公寓邀我留下吃饭时,我说不感动那时假的。你演的很好,很自然,很长时间里,我都被你给蒙骗过去。”

“我一直都不敢确信,一直都在否定自己下意识的怀疑,直到荣桂兰夫妇到家里来做客。如果说一个人的认知可以改变她的行为,但绝对不会轻易改变基本的饮食习惯。荣桂兰做的那一桌子菜,都是为你喜欢吃的,但绝对不是小真喜欢的。她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挑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拿洋葱配菜。还有,她不爱喝鸡汤,带翅膀的汤类,她都觉得恶心。”

“那一天你们吃得很开心,桌上基本什么都不剩。”

“回头想想,真是可笑。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该是小真能做出来的。我却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虚假的感动,总是给你找借口。”

“还有李毅,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家小真,是真的爱过他吗?但是他入狱后,你一次都没去看过他。这不是你的性格。”

“对阿瑟,从他出生那天起,小真就没讲过一句他的好话。在她的观念里,阿瑟就是她的竞争者,是她的仇人,这个家里只能有她这个公主,不能再有一个分割利益的王子。”

“那天你去李碧华艺术馆,对着那尊雕像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事实上去医院也没查出什么。”

“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说来说去,你是假货。”

孔珏冰凉的手指捏起宜真的下巴,面孔越逼越近:“我们小真再不好,再跋扈,再有缺点,那也是我妹妹,是我手把手拉扯大的唯一的妹妹!而你,哪怕是观音下凡,你也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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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4章 124.血祭(三更)

泪水终于流了宜真一脸,蜿蜒着顺颊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滴答滴答地落入孔珏的掌心。

孔珏嫌恶地甩开她的脸,那表情狠狠地刺中了宜真,无声的哭泣渐渐成了哽咽的抽泣。刹那间,她很想直言坦诚,对,她不是孔宜真,是,她无端端地占有了孔宜真的身体,勿论那时孔宜真是否真的死亡,从结果上看是她让他失去了真正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