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着嘴巴嘟嘟囔囔埋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梅瑞狄斯：“跑到哪里去了……”

48

伊西多在森林里走了一整个白天，既没有找到梅瑞狄斯，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伊西多蹲下来洗了洗自己的脏手，抬起头时才发现湖面的倒影中有白色的模糊身影站在自己的身边。伊西多一个激灵差点蹦进了湖里，好在身后的人及时抓住了他的衣领。

伊西多这才来得及回头看自己身后的人是谁，面色黑沉得像是锅底一样的塞缪尔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伊西多吓得失声，在塞缪尔的手里像是小鸡仔一样挣扎了起来：“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塞缪尔一言不发，直到伊西多没了力气认命地停止了挣扎。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塞缪尔，哼哼着开口：“你怎么来啦……梅瑞狄斯呢？”

塞缪尔寒着脸开口：“他死了。”

伊西多愣了一下，片刻后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他一口咬在了塞缪尔的手臂上，鲜血顺着塞缪尔的手臂滴入泥土里。这回伊西多只是想要伤害塞缪尔，没有尖牙释放出的麻醉的气息缓和，疼痛显得尖锐而真实。

胳膊上的疼痛爬进了心口，让人喘不过气。即使如此，塞缪尔也没有松开手，他看着伊西多愤怒的样子，在那一瞬间觉得可悲到了极点。他问伊西多：“反正对你而言，我们都是食物，梅瑞狄斯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伊西多的红眼睛一直像是装饰用的红宝石，美丽而无害，但是在这一刻却塞缪尔却从中看出了吸血鬼的凶戾和暴虐。他第一次认识到，伊西多是一个血统高贵的吸血鬼，这种血脉压制即使跨越了种族也会产生令人胆寒的震慑感。

伊西多用那双带着血腥气的红眼睛盯着塞缪尔：“你杀了他？”

塞缪尔没有回答，他只是注视着伊西多，像是默认了一般。

塞缪尔对伊西多从不设防，这一次也一样。当伊西多伸出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时，塞缪尔的视线短暂地追随着这双手，直到自己的胸口传来清晰的痛感时，他才不得不凭借着本能向后躲开并松开了桎梏着伊西多的手。

塞缪尔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伊西多跑着消失在塞缪尔的视线里，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被鲜血浸湿的白色衣袍。塞缪尔躲避得足够及时，胸口只是一点皮肉伤。更庆幸的是梅琳达没有教过伊西多如何狩猎人类，否则这一刻伊西多就能凭借手指挖出他的心脏。

塞缪尔的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他忽然有些想笑，但实际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无力地跪在了地上，眼前因为水汽逐渐变得模糊：伊西多好像学会了什么是爱了。

只是他爱的不是自己。

塞缪尔的伤口不痛，但他的心痛得要命。他像是一只被人割裂了喉管的野兽，蜷缩着身体在无人的湖边呜咽着跪在了地上。

三十一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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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多凭借着冲动跑出了一大段路，但塞缪尔的味道却始终环绕在他身边，等伊西多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塞缪尔在跟着自己，而是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塞缪尔的血，是这血腥气跟了他一路。

伊西多的腿有点发软，他伸出一只手撑在树上，这才开始仔细想塞缪尔说过的话。他说梅瑞狄斯死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梅瑞狄斯很厉害的。

但伊西多又想到：梅瑞狄斯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伊西多知道梅瑞狄斯在某些时候会显得过分地善良和不合时宜的软弱。而塞缪尔……塞缪尔是无所不能的，他冷血无情，凭借冷酷斩碎一切障碍。伊西多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塞缪尔做不到的事情。

或许塞缪尔真的杀了梅瑞狄斯。

伊西多抱住树，顺着粗大的树干滑坐在了地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满脸都是树上的木屑和泪水，哭得狼狈又脏乱：“梅瑞狄斯、梅琳达……妈妈，梅琳达……”伊西多想要梅琳达了，妈妈什么都可以做到，他从树边爬开几步想要到空旷一点的地方画法阵。

哭得糊在一起的眼睫毛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一头撞在一个人的小腿上。伊西多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泥土地上。他仰起头向上看，在朦胧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了银色的随着风微微飘起的长发。伊西多哭得更大声了，他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小腿：“哇！梅瑞狄斯……”

伊西多刚在湖边洗干净的手又全是黑乎乎的湿泥土，梅瑞狄斯雪白的衣裤被他蹭了一团又一团的黑手印。

梅瑞狄斯慢慢弯下了腰，他把伊西多从地上抱了起来：“你怎么了？”

伊西多哭着抱住了梅瑞狄斯的脖子：“你、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塞缪尔说你死了……”

梅瑞狄斯愣了一下：“你见到塞缪尔了？”

伊西多哭得呛了一下，一喘一喘地点了点头：“我、我跑掉了……”

梅瑞狄斯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伸出手，用自己干净的衣袖轻轻擦拭着伊西多的脸，露出木屑和泪水之下伊西多有些发红的面颊。他看着伊西多狼狈的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梅瑞狄斯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可是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又想到伊西多不认路，所以他又回来了。

或许他应该把伊西多送出森林再离开。

但梅瑞狄斯发现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个白天，伊西多就把自己变得狼狈又可怜。可是梅瑞狄斯知道这种自己仿佛被伊西多需要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因为伊西多在过去无数次离开自己后都能够好好养活自己。

梅瑞狄斯抱着伊西多朝着离开森林的方向走，他在微暗的环境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等出去之后，我们就分开，好不好？”

伊西多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眼皮，他眨了眨有些发痛的眼睛：“为、为什么呀？我们不能一起吗？”

梅瑞狄斯没有低头，他看着天空之中仿佛追随着自己移动的月亮轻声开口道：“你要找新的食物的，不是吗？跑远一点就不会再被别人捉住了。”

伊西多摇了摇头，他抱住了梅瑞狄斯的脖子：“我们不能不分开吗？我、我可以陪你上床。”他看着梅瑞狄斯放在别处的银色眼睛，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无由来的胆怯，“你可不可看着我？”

梅瑞狄斯停下来了脚步，他像是有些惊讶一样微微低下了头，银色的像是月夜下宁静的湖面的眼瞳对上了伊西多的红眼睛。

伊西多像小鸟一样凑上去啄了一下梅瑞狄斯的眼尾，他的红眼睛因为未干的泪水在月光下像是名贵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梅瑞狄斯，既然你不会轻易死掉，那么我可以学着像妈妈爱爸爸那样爱你。”

伊西多或许不能清楚地说出什么是爱情，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是说好的吗，你要跟我一起走。”

三十二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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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知道了塞缪尔已经追了上来，梅瑞狄斯只好带着伊西多绕远路。

在过去，梅瑞狄斯以为自己不是自私的人，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实际上他自私得要命。过去一切的大度和宽容都是因为他知道伊西多不会爱上他们中的任何人，但一旦情况发生了变化，梅瑞狄斯就选择了背叛者的道路，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伊西多，更是为了自己：他要带着伊西多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再也不想做一个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