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猗卢只是微笑道:“广武侯(刘琨)好意,下官自是明白,然如今北地困乏,去岁才为白灾所苦,却是有心无力。”
这是拒绝了?
徐策微微皱眉,他并不是个太好的说客,于是看向周围。
“请问统领,损失几何,大晋既为宗国,若有难处,当能相助一二。”穿着男装的肖晓晓在一边询问道。
拓跋猗卢看向徐策。
“这位是上党郡守派来的潞城副使,此来是想打通潞城与代地商路。”徐策解释道。
拓跋猗卢有一瞬间的惊愕,你们不是一家的吗?
肖晓晓微笑道:“统领明鉴,虽同为刺使治下,却各有要务,这是吾家太守送您的礼单。”
她顺手将的这次商队的商品单子递上去。
徐策惊呆了,皱眉了,想要说话时,旁边的静深掐了他一爪,让他闭嘴。
一边递单子的肖晓晓和静深交换了一个合作愉快的眼神。
但拓跋猗卢捏着单子的手却微微颤了起来。
这礼物,有点贵重了……
糖五百斤,盐一千斤,麻一万匹,陶瓷器一千件,铁釜(锅)三百口……
糖啊,这东西他在洛阳吃过,那是回到大漠这么久都忘记不了的好物啊。
还有麻布,草原无法种麻,只能平民只能以皮毛裹身,但冬日还好,那炎炎夏日,皮毛憋肤,常起红疹,但光着身子,又挡不住蚊虫。
陶器更是取水、煮粟的必须之物,以前部族去晋国交易,总被各种克扣,这次居然直接送那么多。
更过分的是,铁釜是什么东西?
在一个铁匕首都是贵重物品的草原上,什么时候铁都奢侈到可以做锅了?
饶是拓跋猗卢见过洛阳士族一餐三万钱的豪奢糜费,但还是被这手笔惊到了。
这都是他们部族急需的东西,远不是刘琨那什么白璧蜀绵能比的。
“这些东西都已经送到部族里,”肖晓晓叹息一声,面有悲色,“本来我等还带了十倍物资于此,想与拓跋部交易……然路遇匈奴部,拼死抵抗,损众良多,只能保住送您的礼物,其它的,都被匈奴部掠去了。”
“什么?”拓跋猗卢一掌拍在案上,猛然站起,宛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几乎就要咆哮出声,“竟有此事?”
但他立刻又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有这种事。
他们拓跋氏族又不是没抢过匈奴。
如今匈奴叛晋自立,晋阳向北一路要经过诸多胡族,被抢掠后能剩下这些,已经是这些精兵善战了。
肖晓晓一派失落之色:“正是如此,为首之人自称刘聪,还说这些东西给他们汉国即可,流入蛮地,太过可惜。”
“不过草原败犬尔,他认大汉,汉国认他么!?”拓跋猗卢大怒,不过他毕竟是雄主,立刻收敛颜色:“吾先谢过郡守抬爱,贵使还请先带吾前去看财物。”
十倍之物……他要先去看看,损失了多少。
若真是如此,抢了他拓跋氏族的东西,必然要一分不少,全吐出来。
肖晓晓立刻应是。
起身时,静深与她对视一眼,抬手比了个OK。
托已经准备好了,放心吧。
第47章 原力回馈
草原的生活并不容易。
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好句子属于诗和远方,当真生活在这里时,得到的只有眼前的苟且。
和农耕民族只有“粮食人”的两级能量利用率不同,草原的“牧草牲口人”的三级利用率,天然就让这片广袤的土地在游牧形态下只能承担百万左右的人口,一但超过了草原的承载能力,游牧民族就会南下。
所以牧民必须地广人稀,所以牧民必须争夺草场,所以游牧民族总会南下掠劫,成功了,他们可以得到粮食养活更多人;失败了,就将多余的人口消耗掉,没别的路可走。
地广,就形成不了商业;人希,就哺育不出文明。
所以布也好、盐也好、铁也好,绝大部分的生活物资,都要向中原人寻求,他们草原人是做不出来的。
而从东汉以来持续数百年小冰河时期让草原民族过得更加艰难。
最明显的就是霜冻期的延长和雪灾的频发,前者让草场返青的时间减少,养育牛羊的数量下降,后者会让牲口大规模死亡,这些情况下,适应不了原本的匈奴、羌、氐这些草原部族,纷纷进入关中,改种田为生。
关中当时经过三国之乱,人口稀少,所以胡人入关居住,北方的长城一线基本形同虚设。
鲜卑氏族是从更寒冷的东北迁移过来的,他们勉强适应了草原的生活,但日子过得也很不宽裕。
所以拓跋猗卢继位以来,他打通南北,招揽晋人,就是想拥有更多与晋朝要价的筹码。
但这些想法,都在看到潞城货物时,飞到天外去了。
其它的不提,盐糖铁这些东西,对草原人几乎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他不懂后世纺织业在细节上的强大,当然就不明白为什么细麻布可以有着接近丝稠的紧密度;他不知道淀粉糖的制做,当然就不懂为什么糖可以这么多这么白这么能保存;懂不了瓷器为什么那么美;懂不了铁锅那么大又坚固怎么还能如此便宜。
至于说纸,部落里用不到,可这也不代表拓跋猗卢不知道它的贵重。
在观看“礼物”时,这位贫穷的部落酋长几乎将头埋进一麻布口袋的雪花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