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三来的时候陶然才从乔野跟前跑过去,乔家的二少爷缓了半天才爬起来,眼眶都没出息的红了一圈,嘴里一叠声念叨着“你回来,你给我回……看的邢三头大。
天已经彻底黑了,荒废的园区中没有灯光,隔着很远望过去,能看到街道上星星点点的路灯光亮。十点半。邢三检查好枪上的消音器,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程夏见到李泽坤,眼睛亮的像有小火苗,旁若无人地就往李泽坤怀里扎。
李泽坤用了点力气打他的手,但也由着他粘人粘的死紧。李泽坤语气发硬:“让你好好从宋宇家待着,非给我惹麻烦。”
程夏很委屈:“我担心你。”
也确实,才出事那时候有许多证据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妥当,要是真有狗急跳墙的,李泽坤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把这件事翻篇。李泽坤不是不懂程夏的心意,他的气恼源于对这个人的心疼,对于程夏从乔野那里待了这么久,他心里是有一些难以开口的介意。
程夏的手铐已经被弄开了,他搂着李泽坤的腰,踮着脚用发顶从李泽坤耳畔厮磨,这样缠绵悱恻的动作似乎维持了许久,但其实非常短暂。程夏从李泽坤耳边很轻地说:“我是你的,有别人碰,我也会死的。”
之前被压在器械室的是陶然。在阴暗库房里割喉的才是程夏。程夏是李泽坤自己的,比别人都干净。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一点点像上逼近。李泽坤把程夏扯到身后,压低嗓子道:“最后面待着去,回家再跟你算账。”
李泽坤只带了八个人,之前发了条短信出去,只希望人能来的快一些。
他们其实也不是没有反手之力,只是李泽坤不想轻易动手,怕伤到程夏,人一旦有了顾虑,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乔铭到的时候气氛仍在很诡异的僵持着。乔野和李泽坤一样,都是不想动手的,他拿自己挡着邢三,梗着脖子说不行。他只是想把程夏完好的带回去。
乔铭没到的时候这里怎么也是乔野当主子,邢三也不敢拔枪,心里盼着乔铭赶快到。
乔铭阴郁着脸被几个人位置很讲究的保护着找过去,一双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人里把乔野捕捉到了,他连皮质的手套都没摘,狠狠就赏了乔野一个耳光。
“滚。”就有人架着乔野往外去了。
乔野颇有些后悔。但之前确实骑虎难下,他不想让李泽坤带程夏走,可到了现在,又觉得事情似乎太大了。
“哥!我求你的,你别动陶然!哥!”距离越来越远,乔野的声音随之弱下来,可之后又尖着嗓子大声喊起来:“乔铭!你他妈要是敢动陶然,……就去我小姨!我俩天天托梦咒你不得好死!”
“孩子惯的反了天了。”乔铭偏头冲邢三一笑,直看得人发毛:“拿死威胁人?真让人看笑话。”
乔铭被查的太多,他已经计划好带着楚江远回香港了。临走之前,心里躁郁的火气其实已经压抑了很久。他是个有些强迫症和洁癖的男人,可面对血腥时偏偏有种解压般的释放。暴力和性,是身居高位但又时刻面对危险的男人最好的玩具。
消音器把枪声控制的很好,听起来像碎了瓷,再隔一段距离,什么都听不见了。
“乔爷,咱们得走了!”远处看着过来的不是警车,但每一辆吉普上都闪着红蓝灯,速度上了一百迈。邢三拿望远镜看了一眼,脱口道:“是红牌!”
乔铭还没动手,但此时也没着急。他抬手挥了挥示意邢三去解决别的,他还有安排。
乔铭从混乱但依然保护极好的几个人里看准了陶然的位置。
乔野还小,什么都能放下,留着这个人始终是块难忍的心病。他不会冒着太大的风险死活要动李泽坤,但陶然,他这次来就不会想放他走。
乔铭把手套扔在地上,伯莱塔92F在手间闪着冷光。
程夏一直在关注李泽坤那边,看着一场虚惊,下意识就想拔腿过去。这时,乔铭拉下保险。
李泽坤心里一跳,条件反射般目光就冲乔铭盯过去。
“程夏――!”李泽坤莫名的喊出这个名字。
程夏懵了,他一下顿在原地,应了一声:“嗯?”
李泽坤猛的扑过来,一把就把程夏压在了身下。子弹刺透皮肤和血肉,噗嗤一声轻响。程夏整个人都冷了。
第七十四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程夏的大脑处于完全空白的状态。奇异的是他的所有感官知觉全都紊乱,他似乎能听见破烂窗户外夜风刮起的声音,树叶?地在路上游移。今年冬天还没下雪,太晚了。
太晚了。
程夏浑身都在抖,李泽坤牢牢的覆在他身上,眉头蹙的很紧,面无血色的一张脸。他想开口说话,可已经很费力了,他一张口就感觉有咸腥的液体往外涌。李泽坤紧紧抿住唇,他想的是,不能吓到底下这个人啊。
程夏看到李泽坤的右肋下氤出一大片黑,触在手上,是黏腻的血液。程夏不敢动,紧紧为李泽坤捂着伤口,他在哭,眼泪是从眼眶往外大颗大颗涌的那种哭法,一张脸都湿透了。他很没用,到了这种时候,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
李泽坤太疼了。不是伤口,他觉得身上似乎已经麻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他只是朦胧着眼睛往下看的时候,他抱住的是真真切切的程夏,细眉毛圆眼睛,菱形嘴尖下巴,是他的男孩儿。可程夏实在是哭的太可怜了,李泽坤从来没见他这么哭过,疼的李泽坤一颗心都要碎了。
“小……李泽坤今夜最后的两个字,呢喃般,连着涌上来的血吐出来,似乎求解脱般。他寂寞太久了,四年,也许到了可以去找程夏的时候了。
“我回来了李泽坤,你听得见吗?我回来……程夏凑在他的耳边,声音很温柔,不可避免地带着哽咽:“我不惹你生气了,不骗你了,我是小……回来了,你怎么不理我了……
李泽坤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乔铭的人分了前后两波撤,当乔铭意图料理程夏时已经走了一部分,部队车到的时候,剩下的人走的也非常快。
李泽坤被扶起来放倒在担架上,没有人过多理程夏。他软着腿慢慢站稳,低头只见自己满身的血迹。刺得他眼眶生疼。
今夜很混乱,李泽坤被带走时程夏跌跌撞撞跟了上去,他固执的去抓李泽坤的手,出去的时候他被地上建筑废料绊了一下,手掌从细碎的沙砾中磨到血肉模糊,可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站起来就往李泽坤身边跑。
幸好现在已经很晚,路上很少有车,加上他们的车牌不限速,去医院的路很顺畅。程夏的手紧紧握着李泽坤的手,两个人掌间糊的全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
程夏坐在手术室外等,盯着那盏红到冰冷的灯,他想给自己一巴掌,却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李泽坤那么爱他,可自己只知道揣摩,计算和伤害。如果最开始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至少李泽坤倒下的时候会告诉自己一定要为了程夏坚持下去,而不是用那么疲倦而解脱般的眼神期待终结。
程夏的灵魂似乎都脱离了身体,他看着医生推门出来找人签病危通知,他听见有人慌乱地打电话给生活秘书让首长过来一趟。程夏把一口浊气慢慢地吐出来,表情麻木到冷漠。他拢紧衣服领子出去,仰头望着远处二十多层的住院部,程夏想,如果李泽坤是盖着出来的,他就从楼上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凌晨的时候手术室终于打开门,程夏看着医生护士把李泽坤转进监护室,虚脱般顺着墙角滑坐下来,他大口地喘了半天气,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呕了一地酸水。
他真的是被吓到了。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就已经包含了后半辈子所有厄运加起来的痛苦血泪。
痛失所爱的感觉无异于剜心之痛。当年程夏是凉透了的,那李泽坤是怎么熬过来的。程夏简直不敢多想。
李致启是六点多过来的,他这次出来算是机密,没带车队,也没清道封路。程夏本来是在监护室外拥着大衣迷迷糊糊地做噩梦,听见从外往内传的软底皮鞋嗒嗒的声音猛的就醒过来。
脚步声虽然不大,但很繁乱,听起来人不少。程夏忙贴墙站起来,看着一群人走过来,有穿西装,有医护人员,最后面还有两个警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