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做的。”殷凤翔说完,转身便走。
他果然聪明敏锐,一语就切中别人的心思,一句废话都没有。殷青玉怔了怔,眼见着他离去,忽然急唤:“凤翔!”
殷凤翔止步,回头。
殷青玉追上两步,沉吟片刻,仿佛下了决心,开口:“有件事……同你说,我待在庄里,无所事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父亲已经过世,我也早已成年,该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所以……”
“大哥,你是想分家”
“不不,我不通江湖事,山庄自然全部靠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待在庄里,想自己过?”见他点头,殷凤翔微笑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事目前不大方便。”
他侃侃道:“你也知道,我刚继任,虎视眈眈的人很多,等着挑我的错。你此时搬出去,你我知道原因,别人却当我一当家就赶你出门,我不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再者,风华山庄有今天的名望,树的敌人不说上万,只怕也有上千,大哥你又不谙武艺,若有歹人加害于你,可怎么办?另外……”
他眸光顿了顿,接着缓声道:“另外秋姨过世得早,让心怀叵测的人生出谣言,挑拨我们兄弟关系,你一走可就如了他们的愿……若我没记错,今天该是秋姨的忌日吧?”今天自己那做夫人的娘一直阴着脸,抱怨日子晦气。
他句句说来在情在理,无可辩驳,殷青玉轻叹口气,点了点头。正是娘亲的忌日,自己才穿了一身素衣。
“大哥先放宽心,过段日子我把事情安排好,自然给你解决。”
殷青玉看着夕阳下越走越远殷凤翔的背影,最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海棠
“公子回来了。”丫环惜香在清露园门口迎道。清露园只是一个小院,是庄里的偏僻之处,种了许多菊花,有一排房子供婢女们居住,负责整理和照料这些菊花。
殷青玉的生母秋裳就是那些婢女中的一个。
秋裳怀孕后,殷明礼将其他婢女遣出去,留下小院供她居住。
生产后,母子俩就住在清露园里,不久秋裳自缢。清露园本就偏僻,经过此事,愈发冷冷清清,仆从丫环们经过这里,除了有好奇的偷看一眼,多数是快步走过,不愿接近这块庄里的禁地。
风华山庄最出名的是菊花,无论是数量、品种、花期,都是江南排得上名的,一入秋季,一眼望去锦绣如海,清香扑面,令人叹为观止。婢女们搬出清露园后,又另外换了种菊的地方。
按说,花卉无人打理,应渐渐荒芜。可也许是人走了清静,清露园里的菊花竟长得更加喜人,一年年茁壮繁茂,每当秋风来临,一枝枝争相怒放,艳丽的姿态仿佛要开尽一季的韶华,清透的冷香仿佛要香到人的骨子里。
现在院里除了洒扫的婆子,只有两个丫环惜香和小双。
“公子,”仿佛看出他的闷闷不乐,惜香笑着说,“刚才二公子……啊不,新庄主差人送来一盆玉雕,挺漂亮的,公子你看看?”
殷青玉淡淡点头,并不在意。殷凤翔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过他,逢年过节也会送来些贺礼(老庄主健在时,庄里的大小事务就由二公子打理了),每当这时,惜香总会兴奋地跟他说一番。因为久居庄中,日子无聊,收到礼物和厨房做了他爱吃的饭菜就成了惜香津津乐道的事。
他知道惜香心善,无非想让他高兴点。
“公子,你来看呀,真的很稀奇!”惜香见他神色淡淡,赶着将他引入屋中,指着桌子,“你看!”
桌上一盆玉雕海棠,翡翠的枝叶,白玉的花朵,晶莹剔透,光华流转,雕工精细绝伦,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就连漠不关心的殷青玉也不禁愣了一愣。
花开并蒂,丽如冰雪,远远看去几乎以假乱真。
他本就喜欢画画雕工,本能地怀着喜爱之情细细欣赏起来。惜香在一边笑道:“公子,漂亮吧?我猜你肯定喜欢。”
殷青玉凝视着海棠花瓣,白得耀眼;目光不自觉地下移,落到自己的衣袖上……也是雪白的……
他突然身上一冷,蓦然转头。屋外,大片的菊花,白的如霜,黄的似金,紫的若霞……对了,娘亲就是在院中自缢的……
胸口一阵窒闷。他急需出门透透气……
“公子,要吃饭了,你去哪里?”惜香忙在后头问。
“随便走走。”殷青玉温声道。眉头微蹙,在浓重的暮色里出了门。
院中为菊花整理残叶的小双见状,扔了剪子跑到一脸担忧的惜香身边,“姐姐,公子怎么了?”
惜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双叹了口气:“其实啊,大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出身不好……”
“别说了,出身的事,人怎么能选……这些话可不能在公子面前说。”
“哦。”小双轻轻掩了下嘴,心想命里的事果然是没法子的。自顾捡起剪子干活了。
殷青玉出了清露园,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夕光越来越暗,天边升起了薄薄的月亮,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竹林,忽然听到清叱声、拳脚声、衣袂往来声。显然有人在林子里交手。
殷青玉站住了脚步。
竹叶在夜风里簌簌晃动,月光明暗,黑影急转。一时交手的两人收了势,两条黑影飘然落下。
“老弟身手早就胜过我,惊梅三式出神入化,难怪飞贼见了你屁滚尿流,哈哈!容我这老家伙歇口气罢!”郭盛的声音。
清朗的声音笑道:“大哥内力精纯,是衡山后辈第一高手,天天说什么老不老的鬼话,分明欠打!来,打完了再吃饭!”
“啊别!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郭盛声音哀哀,“我说贤弟,咱们说好”
“谁?”敏锐的程飞察觉附近有人。他跃出竹林,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不禁流露出一丝惊讶。“……殷兄?”
看到殷青玉身着白衣,风露中立于竹影下,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感觉,非喜非怒非哀非乐,偏偏又强烈得很……他定了定神,问:“殷兄可有什么事?”
突然被程飞发现,殷青玉有点局促,“没什么……我……”
郭盛也跟着跃出来:“是殷大公子啊!正好你来评个理,我们说好练完这一圈就吃饭的,阿飞偏耍赖,成心饿死我!你说说……”
程飞却没理会郭盛,只注视着殷青玉:“殷兄真的没事要和我们说吗?”
殷青玉已经平定下来,淡淡笑道:“没有事,我只是偶然经过,见你们在练武,就看了一下,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