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用一根手指摁住他的额头,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推开,有点恶心说:“你起开别他……别黏黏糊糊的。”

他想骂人,但动动嘴唇,又把脏话收了回去。

宴无微脸颊上还泛着红,他规矩的蹲在夏知身前,仰头巴巴的看着夏知,“好的夏哥。”

夏知看着宴无微听话乖巧的样子,在想要不要把骨灰的事情告诉宴无微,让他帮一下忙,但又实在害怕对方提出什么他不愿意的要求,是以只能犹疑着沉默。

宴无微却忽然开口说起另一件事:“夏哥喜欢那天的歌吗。”

夏知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宴无微说的应该是船上的那首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夏知听宴无微说起这个事,是有点心虚的,因为计划的好好的,但他放了宴无微鸽子。

……不,这不能怪他。夏知想,是高颂寒发现了他……而且,宴无微接应他的人还出了差错,宴无微差点害死他……所以,所以宴无微是欠他一次的。

“那首歌我练了好久!”宴无微仿佛不知道他纠缠混沌的心思,只很单纯快乐的说:“听到的时候,就想好好练给夏哥听了!”

说完,宴无微把手套摘下来,给夏知看他的手。

夏知早就知道,宴无微的手,并不是一双很漂亮完美的手,而现在,距离这双有着薄茧手给他捏萨摩耶糖人到现在,他的指头上又多了一些被弦划伤的疤痕。

这是没日没夜练吉他的人才会有的伤痕。

“……”

宴宴:开心的卖惨=w=?

BloodX7

夏知说:“……你不用做这样没用的事。”

“怎么是没用的事情呢。”宴无微说,“不是呀。”

他热切的,带着红晕说,“只要是做与夏哥有关的事情……我……”

他的手摁住因为兴奋,不断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我就会好开心!”

“不管夏哥喜不喜欢我,不管对我有没有回应……”

夏知忽然很粗暴的打断他:“……你其实根本不是喜欢我!”

宴无微歪歪头。

夏知很平静的说:“你只是喜欢想象中的我。因为我在你……小的时候……也不小了……总之就是那个时候救了你,所以你对我有点滤镜。你觉得我很好,然后你一直这样觉得,你一直这样想着,你在你自己的想象里,把你觉得一切很好的东西都加诸在我身上,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随便的把我捧到我不该在的位置上……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会在乎我真正的模样,你只爱想象中的我。”

他顿了顿,“然后,一旦我没有按你想象中那样活着,你就要审判我,惩戒我,指责我,践踏我。”

就像高颂寒那样。

宴无微摇摇头,很认真的说:“不是的,我才不会这样。”

没有人会让他这样兴奋。

喜怒哀乐,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不懂感情,但夏知的存在,夏知的一颦一笑,却能死死的牵动他的那根神经。

夏知也不在乎宴无微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喜爱,身为一个直男他只觉得太累了,他毫无礼貌,并毫不在乎的说:“反正……我们之间分开那么久,你说的喜欢不是这样,也估计只是想象的附加产物而已。”

宴无微歪歪头,忽然微笑说:“夏哥,你不了解我。”

他说:“我从不去想象任何人。”

他的世界是客观的,不含感情的。

他从被扔到美国的疗养院开始,就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并且力图一比一的模仿复刻他人的【正常行为】。

他没有情感,因此,也不会用情感去美化任何人,是以,他对于人,从不存在多余的想象。

人们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嘴上说什么,肢体语言在表达什么,他看清,并且记住,会去揣测,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对宴无微而言,像一场盛大的戏剧,每个角色都各司其位,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扮演得生动自然。而他披着宴无微这个角色的漂亮皮囊,声情并茂加入戏剧的同时,也在冷眼旁观没办法,每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就如生硬冰冷的雕版画存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僵冷如木偶,毫无生气。

而年幼时,还没学会正常人类生存法则的他,在其他人眼中,大抵也是如此。

一个只会微笑的冷漠怪物。

一个不会共情的精神病患。

一个沉默寡言的阴郁怪人。

他们窃窃私语,肆意嘲笑。

那个时候宴无微很困惑的望着他们他只是单纯的不懂,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可以那么那么奇怪,眼睛,鼻子,嘴巴,脸皮,细微的组合,就可以变化莫测,像童话里女巫的魔法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脸可以这样神奇吧?

可是宴无微又觉得他们很呆板,就像一串设定好的程序,每天按部就班,死气沉沉的吃饭,上厕所,睡觉,起床,吃饭,上厕所,睡觉像故事书里扁平的路人甲乙丙丁,除了会用一张嘴巴说怪话以外,毫无存在意义。

他觉得他有必要让他们变得生动起来。

所以宴无微在镜子面前,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微笑着割断他们喜爱肆意评价他人的喉咙

血洒满了镜子,然后他惊觉对方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动美丽是的,嘴巴大张,眼睛用力睁大,眼泪流淌,舌头伸出来,一个死不瞑目的绝望表情生动,美丽,血液泼洒又从镜面流淌下来,而亲昵拥抱着死小孩的孩子,像艳丽的黄泉之花在镜面后的世界尽情绽放。

但宴无微是不满的。

在如此绝望,充满张力的镜面下,他的表情却显出了那样令人不满的呆板他居然还在微笑。

那个黑发的孩子,穿着沾满血色的蓝白条纹服,白皙的脸颊上也都是猩红的,如同大丽花般艳丽的血色,但他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