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纷纷觉得小猫真是太任性了,有一点点过分,可是小猫又实在乖巧可爱,招人喜欢,于是对外人说起这件事,三分埋怨里,便带上了七分纵容笑意。
他们只在意小猫不太听话,让主人为难了;可是小猫为什么生气,小猫在想什么,主人是不是把小猫欺负狠了,让小猫有了怨气,那便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琐事儿了。
鹤灵望着亮着灯的书房。
这书房其实离高墙并不是很远,或者说,是离那边最近的地方。
历代家主的心思向来弯弯绕绕,温雅面具下是千回百转的黑心肠,但有时候做出的事儿,又让人觉出一种不太含蓄的单纯。就比如这间建得离高墙很近的书房,又比如不曾从手腕上摘下的檀木珠。
别人都说那串檀木珠是家主求来辟邪祈安的,但鹤灵知道,并非如此。
那串檀木珠是开了光的朱雀血珠,并非单纯的辟邪之物,它以佩戴之人的寿数为代价,辅以日夜虔心,为香主祈灵惟愿孤魂长存于世,不得转生;以求他的人间不见,梦里相逢。
只是如今香主平安无虞,也不见家主解下这不大吉利的檀木珠。
鹤灵思及此,莫名不敢往下想,只觉一种脊背发冷的森凉。
她瞧着书房亮起的灯,转而安慰自己似的想,其实家主大可以用一些严苛的手段逼迫香主,毕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家主的手段不必多言,无需太过粗暴,只需多加诱哄,香主再不情愿,大抵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做主。
可是家主并没有这样做。
……
顾斯闲好像比之前有了更多更多的耐心,耐心的让夏知生完该生的气,耐心的经营着他们之间一厢情愿的感情。
夏知忍让,他便忍不住要得寸进尺,毕竟如斯美人,谁不意动?那些漂亮的,镶嵌着宝石的链饰,简直天生就应该装点在他身上。
可夏知要真动了气,他便也小心的退回警戒线,温和哄劝,受着少年的脾气,要么送绫罗珠玉,要么便是专为香主调制的佳酿美酒,等他慢慢消解。
主人在乎他的小猫,也把他的怨气,放在了心上。
可是就是这样的耐心,也不见得能被受过伤的小动物领情。
……
鹤灵拿着围巾朝湖边的少年走过去。
他从高墙跑出来,没戴围巾,锁香枷在冬天冷脖子,顾斯闲让她把围巾送过来。
少年蹲在湖边,裹着厚厚的衣服,冻得手伸不出来,他哈了一口白气,把手哆嗦的伸出来,从地上捡了颗石头,扔到结了冰的湖面上。
石头一蹦一跳,在冰面上弹了很远。
他大抵是刚喝了酒,眼神有点呆呆的,白嫩的侧脸泛着微醺的潮红,鹤灵嗅到了混着甜味的酒香。
鹤灵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好几下,一时间也有些目眩神迷,只觉少年眉目秀雅,像误入人间的小神仙,勾得人心旌意动,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神。
等回过神来,鹤灵悚然一惊,猛然低下头,别说给围巾了,连说话都忘了。
少年低声问:“你有这种感觉吗?”
鹤灵勉强定下神来,一时怔忡:“……什么?”
……其实她不该向香主回话的,这违反了规矩。
鹤灵从小在日本长大,藤原家约束下人的规矩,比之顾宅,只多不少。
但是家主也说过,可以听香主的话所以香主问话,她是要答的。
所以她听见自己问:“……什么感觉?”
夏知说:“觉得这个宅子在吃人。”
鹤灵沉默半晌,说:“你不开心吗。”
夏知喝了点酒,只盯着湖面,少顷,自嘲笑笑,说:“也许我应该习惯这些。”
之前他怒起的时候把高墙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烧了,什么嵌着琉璃珠,红玛瑙,绿翡翠,如意珠的蚕丝红纱,檀木盒子里大大小小的玩具,雕琢精致镶嵌着红玉的木马,还有闷着他的胶衣……他心里含着浓重的怨意,一把火烧了个酣畅,擎等着和顾斯闲大吵大闹狠狠撕一场逼,这火不过是个前奏。
他寄人篱下,这样做其实没什么好处。
但他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跟个玩具一样被人这样玩儿,那他妈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知甚至已经盘算好了,要是顾斯闲惹他,他就一把火把顾宅烧干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谁知顾斯闲偏偏不接他的招他没有动怒,也没有罚他,这几日若无其事的来,面含笑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与他一同用饭,举止有度,十分守礼。好似之前夏知烧得不是高墙精致奢华的y具,而是不值一钱的白纸。
这样偏偏更让夏知窝火。也就导致了顾斯闲那几天总是有着巴掌印。
偏顾斯闲不知是厚颜无耻还是真的没当回事,昨天吃着饭又想抱他,衣衫厮磨,夏知当场踹了桌子,一巴掌又扇了上去!
“啪”
这一下惊得四周服侍的下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全部低下了头,余光扫着满地餐食狼藉,微微发着抖。
“你们顾家这么擅长伺候香主。”夏知冷着脸说:“一定也习惯挨香主巴掌吧?”
顾斯闲又怔了一下,半张脸火辣辣的痛,半晌说,“不大习惯。”
“但可以学。”
他拿起少年的手,侧脸说:“拿冰袋来。”
“我让你滚!”
顾斯闲摁住他,似乎无奈,“手都肿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夏知刚想挣扎,顾斯闲道:“你父亲最近换了个单位,看起来气色很好,你时常想家……我让人拍了些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