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尔静静地立在雪中看了许久,唇角也不自禁勾起一个弧度。
忽然,一道白光朝他飞来,阿斯尔下意识躲了一下,刚躲开那枚扔向自己的雪球,便又从另一侧闪过一点银白,正正砸在他肩头。
碎雪散落滑下,阿斯尔听见谢晏爽朗的笑声,重新抬眼望去,果然见青年攥着新捏的雪球笑得灿烂,还冲他招手道:“来,一起玩儿啊!”
这样幼稚的游戏,自小便被当做未来首领教养的阿斯尔几乎从未玩过。
从他有记忆起,手中的“玩具”便是弯刀与长弓,冬日也要冒着大雪去狩猎,还要随时做好与敌人作战的准备,才能换来族中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愣了愣,才在谢晏的催促下抓起一捧冰雪,笨拙地团成球状。
想要扔向谢晏,却又怕真砸到对方,脱手前刻意偏离了些许角度,刚好擦过谢晏的身侧。
“哈,你砸不到我!”
谢晏笑起来,还觉得是自己躲得快,兴致勃勃又团了一把雪“袭击”阿斯尔,他那群小玩伴见状,也大着胆子来“偷袭”首领。
阿斯尔被他们“围攻”,装模作样佯怒捧了雪要砸回去,孩子们顿时作鸟兽散,只留下谢晏不怕他,与他有来有回地打起雪仗。
两个人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居然还出了一身薄汗,谢晏总算玩得尽兴,拉着阿斯尔回到帐篷里,给自己和他一人倒了一杯热奶茶。
厚重的毡帐隔绝了风雪,室内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还要脱掉外衣才不会太热。
谢晏捧着奶茶啜饮,舒服地眯起眼睛,颊边都被热气熏得微红。
午饭又吃涮羊肉。
谢晏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让工匠打出一口铜锅,用小火炉烧得热腾腾的,锅中的汤底用大骨熬过,放了些蘑菇晒干磨成的粉末提鲜,还有蒸馏精制过的细盐。
虽然调料有限,但胜在羊肉鲜嫩,羊汤也煮得奶白浓香,喝一碗便直暖到胃里。
最可惜的是没有辣椒,只能吃清汤锅,谢晏仍寄希望于神秘的西域商人们,祈祷他们来年能闪现一下,像游戏里的NPC一样刷新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到了晚上,谢晏与阿斯尔相拥而眠,整个人窝进对方火热的怀抱中,脸贴着男人紧实饱满的胸膛,甚至都不需要再额外烧煤炭取暖。
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擦枪走火。
越到深冬,室外的活动便越少,整日待在毡帐里就是饱暖思淫欲,床上运动虽好,也未免太堕落了。
谢晏疲惫而餍足地被阿斯尔抱着,在睡梦中模糊地想,等到明年开春,他一定要戒色一个月,不,半个月吧……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却又很暖。
乌日娜记得,阿爸就是在一个冬日离开了她与额吉,男人背上猎弓,走出毡帐,从此消失在风雪中。
额吉说阿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她长大就会回来,但乌日娜其实知道,阿爸不会再回来了,她只有额吉,没有阿爸了。
记忆中的冬天总是很难熬,乌日娜小小的手上常常生满冻疮,连家里最后的一头母羊也被冻死,额吉把羊皮剥下来给她做衣裳,又煮羊肉撕碎了喂她吃,温柔的眼睛红红的,让乌日娜好想抱抱她。
再也没有羊奶喝了,乌日娜想,她再也不是喝奶的小姑娘。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乌日娜也记不清楚,她只记得“天可敦”送给她又香又软的面饼,她舍不得吃完,放到长出了绿毛毛,萨娜姐姐说她帮上了可敦的忙。
可敦还奖赏她亮晶晶的宝石和珍珠,额吉把漂亮的宝珠编在她的辫子上,乌日娜每天都要摸着小辫子才能睡着。
额吉变得越来越忙,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空荡荡的毡房一点点被填满,她们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还吃上了甜甜的蜂蜜,乌日娜从没有吃过那么甜的东西,连牙疼都变得幸福起来。
落雪的时候,可敦又派人来“送温暖”,乌日娜不懂得什么是“蜂窝煤”,但看着那炉灶中烧红的、布满孔洞的黑石头,确实很像额吉养的蜜蜂做的窝。
那煤烧起来很暖和,送东西来的人嘱咐了烧蜂窝煤时要通风,额吉每次点起炉火时,乌日娜都记得打开窗户的帘布。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熟睡的小女孩依偎在母亲怀中,女人低声哼唱着摇篮曲。
“宝贝宝贝,
是那白鹿的角啊,
海东青的羽翼啊;
宝贝宝贝,
是猎人的女儿、
弓箭手的后代,
勇敢的赫勒姑娘……”*
【??作者有话说】
*改编自蒙古族民歌。
◇ 第32章 黄金匕首
转眼冬去春来,乌澜江上的坚冰化开,雪山的融水汇入河流,充沛的水量拓宽了河道,充盈起大小的溪流与海子。
山麓与草甸间成片的红蓝花盛开,赫勒的妇女每到这时节便会采这种花来做胭脂,还可以做染料装饰布匹。
猎人们换上更轻便的猎装,牧羊人也带着羊群转场,而今年春天又比往年多了一件事要做,那便是耕地播种。
有了去年的经验和收获,族人们劳作的热情很高,成片的田地被开垦出来,种上糜子和黄花。
还有一块地是谢晏的“实验田”,巫医们在寻找新草药时发现了一种根茎带甜味的植物,莫尔格金献宝似的把那物献给可敦,谢晏一看,感觉那东西长得很像甜菜根,只是根部比现代的甜菜小了很多,还是比较原始的品种。
于是专门开辟了一片区域来种这玩意,想着万一能成气候,就又多了一种糖料作物,还比蜂糖更稳定高产。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谢晏蓝图中的“大都”也不是他们目前的生产力可以实现的,从上次与哈日赫勒交战后统计的人口来看,整个王庭加上周边各个牧场散居的族人,总共才不到两万,按五口一户来算,满打满算也才四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