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青闻言,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轻抿一口。乐师们奏响了乐曲,慷慨激昂的乐曲中,红幕拉开,一位身穿铠甲画着半面妆的女将军手持长枪跃到了舞台中间。

穿着黑袍的蛮族武士将她围住,将军一枪挑开了人群,于激烈的锣鼓声中展开了斗争。

徐仁青望着看台上女子,放下了杯盏,夹了一口凉菜放到了口中。被击败的武士如潮水般退去,身穿王服的皇帝出现在台上,给予了将军令牌。

这样的剧情带着强烈的熟悉感冲击着徐仁青的脑海,而偶尔关注着这边台上的乐正颍在注意到身穿铠甲的将军时,也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了台上。

有浪漫的花朵仿若红幕垂落,一位身穿白衣的散发少年勾着白绫缓缓下落在台上。那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少年,他画着半面妆,回眸看了一眼台下的众人,眼带桃花,眉含风流。只一眼,便将看台下所有人的心魂都摄了去。

这台上的少年,是皇帝的太子,一个俊美又风流的人物。

皇帝赐婚,令将军嫁于太子,至此,徐仁青便知道今日这戏里的将军指的是何人。他喝了一杯酒,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台上。

同样心如明镜的乐正颖轻笑了一声,看着杨玉庭说道:“这杏花楼还真是大胆。”表演楚国皇帝的巫戏只多不少,只是在当朝的时候,还没有敢这么演。

这演得还是今上与昭帝的故事。乐正颖想,接下来应该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了。她不再去看,只与杨玉庭继续喝起了酒来。

而徐仁青,却与看台下所有的观众一般,认真地看起了这出戏来。

和乐正颖一般,对这样戏不感冒的大有人在。三楼角落那座雅阁里,坐在钱程对面的那位客人便是如此。

那是一位老者,身穿锦袍,精神奕奕。他端坐在钱程面前,看着钱程专注地望着台下的模样,笑问:“第一次与世子见面,世子便以此来招待我,敢问世子何意?”

“嘘。”钱程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将目光挪到了老者身上,言道:“我曾听父王说过,大人最喜欢看戏,所以特地为大人写了这出戏。怎么,大人觉得不好看吗?”

“多谢世子美意,好看是好看,不过……不太合适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儿女情长,这些都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也对,大人这般人物还是比较喜欢建功立业成王败寇的戏码。”钱程说着,将目光挪到了台上,说道:“所以这些很快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身穿铠甲的将军一剑刺死了登上王座的太子,坐上了至高无上的王座。看台下一片哗然,将军的声音从台上传了过来:“吾乃天命之君,这江山本应交到我手上。”

她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杯盏击碎的声音。

“大逆不道!”男子带着怒气的声音呵斥道。

“胡言乱语!”女人的声音含霜,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金袍卫们在冲进了杏花楼,将戏台上的人全部抓住了。

尖叫声,惊慌逃跑之声混成了一片。老者稳坐着,听到耳边传来的嘈杂皱起了眉头。

钱程,也就是钟离程轻拍手掌,叹了一声:“为了伟业弑杀君王,此等气魄与战场上时是何等如一。大人想必很是欣赏这样的人物吧。”

钟离程这般说着,看向了身前的老者,说道:“那么大人,想不想成为这样一个人物。”

“又想不想当皇帝呢?徐大人。”

昏暗的雅阁里,在一片嘈杂声中,钟离程的声音宛若鬼魅般落在了徐明义的心头。

第53章

钟离程的问话将徐明义的所有打算都噎回了肚子里,他今日来,是在念望的牵线搭桥之下会见钟离程的。从他着人调查的情报中,徐明义知道钟离程培养了很大的一批势力。

念望与他谋划,先接着钟离程的名头将那群源州遗老聚集起来,然后在谋划帝位的时候直接取代钟离程的位置。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只如今钟离程将他的野心如此直白地道了出来,令他暂时顿住了。徐明义拧眉,看着钟离程说道:“世子这话何意?”

钟离程笑了一声,言道:“今日请大人过来,乃是想与大人共商大事。我诚心与大人携手,故而便开门见山的说了。”

“八月十五,乃是举大事之日。不瞒大人,我时日无多,乃是一将死之人。可为了祖宗基业,只能用力放手一搏。我诚心希望大人助我,只愿能夺回我楚国江山。待事成之后,我亦差不多到了归去之时。”钟离程将自己身上最大的隐患抛了出去,半真半假地与徐明义说道。

“世子这是……”徐明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钟离程这番话着实令他琢磨不透。

钟离程坦诚道:“我此前身中蛊毒,药石无医,还有一个春秋,便要魂归。此番与大人据实相告,只是希望大人也能诚心待我,助我夺得帝位之后,待我楚国荣归,我便禅位于大人,将我钟离家的江山拱手相送。”

“这……”

这钟离程做事也太不是道理了,既然活不长了,为什么还要费劲心力去夺得这江山。但是这世间,许多人做事凭的都是他自个的意愿,哪里来的那么多道理可言。

稳坐钟离家的江山,是中州王的意愿,钟离程既然选择了继承这一点,那么他怎样都会希望自己做到。

就算要亡,楚国也要亡在他们的手上。

钟离程不去理会徐明义的一头雾水,只将手边的一份盒子提了起来,放在了徐明义的面前缓慢打开,与徐明义说道:“这是我钟离皇室的传国玉玺,我为大人写下一份禅位诏书,只求大人尽力助我!”

他打开了盒子,一枚以刚玉为基的玉玺赫然躺在了红缎里。徐明义瞳孔一缩,失声道:“传国玉玺不是在陛下的手里?”

“那是假的,昭帝给予皇后那一枚是假的。”钟离程缓缓说道:“我有一事告与大人知晓,昭帝死前已然身中剧毒,这毒,乃是皇后所下。”

“我潜伏于源州多年,对此事一清二楚,只昭帝死前还被蒙在鼓里,还将玉玺传给了皇后。”钟离程继续说道,“我不欲我钟离皇室的玉玺落在如此毒妇手上,当时又苦于李家背叛,并无重立楚国的援手,只好命人调换了皇后手里的玉玺。”

“大人若不信我,我便为大人验证一番。”钟离程这般说道,将手放在了玉玺上面,霎时间,璀璨的光芒亮起,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徐明义半眯着眼,看着钟离程手下光亮的玉玺,听他说道:“高祖打造这枚玉玺时,曾令当时的大司命下了九重巫术,我钟离家的子孙触之必明。这个典故,想必徐大人听过吧。”

徐明义看到这亮光,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当然,不管传国玉玺是不是真的,都挡不住徐明义的野心了。他不在意钟离程的禅位,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取代禤景宸的人是他而不是钟离程。

既然钟离程已经展示了他的诚意,虽然这样的诚意令徐明义有些惊诧,但却可以给他后来的行事提供了许多的方便。

于是徐明义拱手,与钟离程说道:“我既然来寻世子,那必定是做好了为世子尽心尽力的准备。我乃楚国旧臣,亦是中州王的属臣,为了楚国,必当竭尽全力。”

钟离程这才点了点头,收起了盒子,开始与徐明义商讨后续之事。

活不长的钟离程,以帝王之位诱着徐明义助他夺帝,同样别有用心的徐明义也在利用着钟离程,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他们都想成为皇帝,无论是什么理由。却不曾知道,为他们牵线搭桥的念望,将他们视为了渔网中的可怜小鱼。

这一日,九州各地都在饰演着将军弑君的戏码,像是刻意一般,他们将那群人推到了官员的面前,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别有用心。

官员们在第一时间阻止了这样带着抹黑意味的戏剧演出,却不曾想正好如了那群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