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分疑惑,这和她这段时间以来看到听到的不一样,“她看起来……并不像在乎云朝的命,送入研究所的那四年是她的提议,巫绫也是她的属意不是么?”
这其中任何一步,都有可能真正要了贺云朝的命。
常苡铁面无私,如果有法律约束,她看起来确实会像大义灭亲的人。
然而关于这一点,常镇川却什么都没说,耸耸肩不置可否。
任令曦叹了口气。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
“问你关于异日湾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明明也受到了他失控的波及,却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哪怕后续调查,你也完全不清楚?”
“我说过,那时我只赶到基地边缘,至于后续,这个行动被列为联邦的高度机密,我当时只是少将,现在脱离了军队作为竞选人,更没有权限查看。”
“那常苡……”
“那件事之后,母亲与我,与云朝,几乎都没什么私人联系,她是秉公办事的人,不会透露任何机密给我。”
任令曦双手环胸,撇撇唇道:“所以,常少将千里迢迢赶来,只是想阻止我们去异日湾?”
常镇川抵在栏杆旁,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不,你们应该去。”
任令曦拧起眉心一脸不解。
“记忆没法彻底抹去,云朝接受的是联邦研究所封锁既有记忆的最强催眠法‘笼锁’,更动用了联邦最先进的科技辅助高层不可能让他有轻易恢复记忆失控的任何可能,所以常规的催眠解法对他无效,这就是我跟你说你们只会一无所获的原因。”
“那……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她还是固执地想做点什么。
“很好。”常镇川终于直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递到她面前。
“我说的是,常规催眠解法没有用。”
任令曦接过常镇川递来的东西,那里面有装着三片药的处方药药瓶,一支针剂,和一个瓶盖大小的圆形金属装置。
“我想知道异日湾的真相,知道他失控的缘由,所以这六年,一直都在寻找解除他记忆封锁的方式,”常镇川说,“一年前,通过对‘笼锁’的反解,我让人研制出了这个高频脑波仪,它可以针对笼锁催眠的脑区工作,它的Σ磁场可以帮助解除云朝的催眠。”
“去年?”任令曦挑眉,“如果是去年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对他使用?”
“因为直到认识你之前,他都不愿意恢复那段记忆。”
任令曦一时怔愣不语。
“也因为,我不敢随意用它,我不能确定云朝找回记忆时会不会再失控,会不会因为失控而触发他心口的抹杀装置。我不想唤回了他不想回忆的记忆,却失去我的弟弟,”常镇川克制地隐去言语中的情绪,平静解释,“只有等到他真的能面对,能控制自己,才是合适的时机。”
“你认为,现在是合适的时机?”
“他有了牵挂的人,那个人愿意陪他一起面对,而他也有了求取真相的动力,如果现在还不合适,我想,我找不到更适合的时候了。”
“可是你这么说,我突然……”她欲言又止。
常镇川的话提醒了她,贺云朝确实有可能因为记忆唤醒而送命,之前她说得大义凛然,让贺云朝死也要站着死,死得明明白白,可是
她怎么可能接受?
“这瓶药,完全起效大概需要半小时左右,但只需一片就能让他进入深度麻醉状态,同时舒缓他的神经,降低血液流速……”
常镇川无视了她的犹豫,不管不顾解释自己带来的东西。
“既然你会提出和他一起去异日湾,你应该知道‘阿兹利尔频率’吧?你只要按照联邦的标准催眠解除法作为前置执行,之后秘密开启脑波仪就行。解除催眠的同时也是一种催眠,但你一定要谨记: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催眠的过程。”
“常镇川”她想叫停。
“这管针剂是醅阿甲锡啉,当今最强效的麻醉剂,可能会造成假死的症状,正常人最多注射一毫升,当你意识到他已经找回记忆,可能即将失控的时候,请给他整管肌肉注射。”他根本不给她打断的可能,自顾自说完。
任令曦眉心紧皱,“你就告诉我,这么做,有没有造成他死亡的可能?”
“有,无论是药物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导致无法阻止他失控,还是药物的药性过于强烈他的身体无法承受,都有至少1.391%的可能致使他死亡,而你不能提前告知他,因为这有可能直接影响解除的结果。”
常镇川面无表情地和她说明,可是他却连小数点都精确到了三位数,显然在这之前,他已经清清楚楚将这件事铭记在心里,更是周全地考虑到了每一个步骤,而他将这个可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也是想让她自己做抉择。
任令曦紧握着手里的密封袋,越攥越紧。
“……你好卑鄙。”
他把这个责任交到她手上,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就罢了,可是现在,等于直接告诉她,她在用1.391%的几率去赌贺云朝的命。
“对不起。”常镇川向她鞠了一躬。
一个备受联邦人敬重、作为总统竞选人的退役少将,向她这个调查科小组是委托。
任令曦紧盯着他,不知不觉呼吸深重。
“我知道了。”
她沉下双眸。
和她的意愿无关,如果贺云朝知道……
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任令曦无声窥视不远处的贺云朝。
她的心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跳得飞快,甚至比那次她的AI驾驶失控还让她不安,心跳快要超过负荷了,好像胸腔都在一点点压缩空间,她要透不过气来。
她根本没有离开指挥室,只是躲在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