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花窗外,又落起了细雪。
再思起那位於稚单左贤王,他与刘漪怕并不是认识那样简单,远自龙城而来,一路艰辛不可避免,可那个装着家信的香包依旧被收的妥帖,他像是极珍贵,送来时也崭新如初。
不过都不重要,刘漪能平安就好。
忽而,舍门被推开,有人端着漆盘来送茶果和热汤,景姮戴着帷帽看他缓缓摆放,直到弄完那人却依旧不动,倏地抬起头时,是一张极普通无奇的脸,只是那双棕色的眼瞳看着景姮,流露出极乱的情愫。
“阿婵。”
这声音!
景姮骤然拨开帷帽一角,警惕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除了这脸,他的身形和声音都熟悉极了,分明是……她猛地起身,紧绷着心:“殷离?!”
“是我,阿婵别怕,不是他!”
殷离也随之站了起来,嘶哑的声音有些急切,却始终不敢上前。
是他,但并不是那一个他。
景姮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松了口气,那一个殷离委实可怖,比刘濯和刘烈还让她避之不及,仔细看面前这人,更多的熟悉感渐渐回涌,让她放弃了呼人的举动。
“你的脸……他呢?”
“这不过是易容,我曾告诉过你的,阿姊手下有易容高手,至于他,你可记得在兰堰时曾伤过他,后来我便能出现了,而且比他还久。”
在兰堰时景姮用香鼎砸了殷离的头,也便是那时,消失的真正殷离又再次恢复。
“那你来这里作何?”
不禁,殷离的目光黯然的悲痛郁郁,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记忆里仍是两人在侯邸的一切,那是他一生最好的回忆,偏偏她却不扒溜妻棱扒贰欺制作记得了,独留下他一人念想着,上次她出嫁时,他拼尽全力出现将她放走,打定主意彻底沉寂的,可却因为她那一敲,他又能出现了,心终究是疼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复国之路布满了荆棘也遍插着利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未得功成前,他与她便绝无可能的。
景姮压住了心头的难受,咬了咬唇,极短的时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低声问道:“可以让人为我易容吗?”
“自然可以。”殷离并不意外她如此,甚至有些坦然说着:“阿婵,我此行就是为你而来,早日离开他们,于你才是最好的,我会帮你。”
突然,有人在敲击门扣!
跑不了的
景姮倏然一惊,幸而敲门的只是刘烈使来的人,不曾进来只在外边恭敬传话。
“殿下,太子询您可还要去别处否?”
看了眼亦在警觉的殷离,景姮迅速思量了下,便镇定的清声回道:“去告诉太子,我还想去东市走走。”
“唯。”
门外的人一走,景姮便与殷离极快的说了几句话,他也随之离开,待刘烈过来时,舍内只剩下景姮在静聆讴歌,今日突闻刘漪的消息他且高兴着,唯一的遗憾是与於稚单就如此擦肩而过,不过他坚信来日定能一偿所愿。
倒不急于这一时。
“今日难得出行,我想去东市瞧瞧,再为舅父选些生辰礼。”景姮从容的说着,提起裙裾从刘烈身边走过,防备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如今邓氏家主乃滦平侯邓廉,俱是他们的外家舅父,早些时候刘濯已定下了诸多贺礼,不过景姮如此说了,刘烈哪会不随她,快步过去牵住她的手又一同出了茶舍去。
几日后。
因先皇将崩又近岁首年关,今年滦平侯府的生辰宴并未大办,只邀了几家近亲相聚,刘烈早早送了景姮过去,连刘濯也同行而至,备让舅父欢喜。
邓家的女儿颇多,同龄的表姊妹们高兴的簇拥着景姮往后庭去,那里正在表演傀儡戏,好生热闹,妙龄的女孩们坐在一堂自然是说不完的话。
“还是阿婵表姊好,你们可瞧见阿炽表兄那一举一动了,啧啧,恨不能捧在手心儿上呢。”
“就是,何曾见过阿炽如此啊,那小霸王也就咱阿婵能压制。”
往年刘烈纵横长安时,霸蛮的性子造就了他的恣肆,但凡他每年入长安,王孙公子们都惧他不行,贵女们虽爱他那脸,可实在没有郭九姿那样的胆量敢去追求。
景姮淡笑不语,慢饮茶汤时,鬓边的飘枝花流苏微晃,投下一抹柔媚的玉色映在略施脂粉的面颊上,直看的众姊妹称美,很快她们的话锋便又转去了另一人身上。
“恒光表兄的腿……不过便是如此,他也是最好看的。”
“可不是,将将瞧见差些丢了魂,表兄怎么能生的那般天人模样啊。”
今日刘濯仍坐着木轮车椅,身形瘦削却独有绝世之姿,女孩们多是冲着他去的,在前庭见到那样雍雅清隽的他,真是久不能忘怀,一颗颗芳心躁动,若是说想嫁,这大汉的贵女们最馋的恐怕就是刘濯了。
“也不知姑母会否挑选咱们家的女儿嫁去广阳。”
也不知是谁幽幽叹了一声,说不尽的向往,只是那一句才说完,身边就有姐妹拽了拽她的衣袖,诸人又小心的看向景姮,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毕竟刘濯与景姮有十几年的婚约。
那女子却颇是不满,丢了手中的六博棋,娇娆的笑着:“阿婵妹妹另嫁了阿炽,婚约已然不存,表兄自然也要另娶的,莫非邓氏比不得景氏,姑母还能瞧不上我们?”
此话虽夹着火药味,却明显说出了几个未嫁姊妹的心声,一时间想什么的都有。
景姮依旧平静,与那位姐姐对视一眼后又贯注于傀儡戏了,似乎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有长姐出来巧妙转了话头,再不提刘濯之事,堂中又恢复了如初的热闹,莫多时便有内傅来请走了那女子管丿理捌溜柒龄捌贰柒 ,至夜里开宴,景姮再未见到她人。
席间景姮饮了酒,起身时脚下飘忽的险些站不稳,正好宴罢刘烈过来接她,也不顾女眷们的打趣,横抱着喝醉的她就先走了。
晃动的车驾中烛火不明,被大氅裹住的景姮满面娇嫣,也不是醉的不省人事,还知晓伸手抵在刘烈的胸前,只可惜软绵绵的,反叫他捏握把玩着细嫩的指。
“饮酒作何,可是有何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