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终于醒了。”惊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康熙的思路,他?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张憔悴苍白却掩不住惊心动?魄之美的面容,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激动?,他?强忍住剧痛对着?宜敏眨了眨眼。

“快快,快端水来!”宜敏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满面惊喜地接过一碗水,亲自用小勺子一点点喂进康熙嘴里。

略带清甜的温水滋润了康熙冒火的喉咙,沙哑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他?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道:“朕……这是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什么事?”。他?到现在还是不清楚那突如其来的灾难从何而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事情就?发生了,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宜敏举着?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苦笑着?道:“妾身?其实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五日前突然接到急报,说?是皇上巡视河道时突遇山体?塌陷,被泥石流冲入河中,失踪了。当时妾身?直接吓傻了,只觉得天都塌了一般。”

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幸好祖宗保佑,众多侍卫们拼命之下,终于将皇上抢救了回来,只是您身?上伤势极其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妾身?哪里还有心思去问别的?救治皇上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自有别人去管。”

康熙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确实是宜敏的行事作风,虽然没得到答案,但是他?心里颇为慰贴,经历过生死瞬间,他?此刻亟需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庆幸自己睁开眼第一个看得人就?是她。

只是他?终究是一国之君,短暂的软弱之后?,立刻想起了正事,他?声音沙哑地道:“朕遇难之事可?曾封锁消息?”他?深知大清看似稳固,但是满蒙汉终究无法平衡,各方势力依然蠢蠢欲动?,若是自己倒下了,恐怕大清立刻就?会迎来大地震。

宜敏拿着?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和脖颈,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亮温柔,絮叨道:“皇上就?别操心了,您出事的地方离承瑞近,他?第一时间赶过去护送您回来,下令封锁现场,组织救援,许进不许出,保证一个人都走不脱,妾身?已经飞鹰传书回京城,让沈行带着?御医和圣药日夜兼程南下,想必这很?快就?会赶到了。”

康熙心头大石落了地,不由得庆幸自己那天与承瑞分头行动?,否则连个主持大局的都没有,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要抬手握住不停为自己擦汗的柔夷,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心中不安起来:“朕伤势如何?是谁给?朕看诊的?”

宜敏将帕子丢进金盆里,将康熙脸上粘到的发丝拨开,红着?眼睛轻声安抚道:“皇上别急,你?可?还记得沈行济的徒弟郭笑吗?他?医术极佳,曾说?过只要皇上能够醒来,便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后?面就?是好好将养的功夫了。”

康熙眨了眨眼,凝神?回忆了一下,才从犄角旮沓里想起郭笑是谁,就?是那个沈行济的衣钵传人,曾经教导过小佟氏医术,给?了她救命仙丹的人,后?来听说?去了苗疆研究草药的那个医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上当时伤势太过严重,不但全身?多处骨折,五脏六腑也都遭受重创,最严重的是一根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心膜,差点就?伤到了心脉,随时都有可?能大出血,随行太医根本不敢下手,只能先用救命药吊住一口气,但是对于这般敏感的伤势却是无能为力。幸亏范承勋找到了正好在江南游方的郭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康熙心中略带犹疑地道:“郭笑刚好就?在江南?还被范承勋找到了?难道他?们是故交?”事情真这么巧吗?帝王天性多疑,这等涉及自己小命的大事他?是一点都不敢疏忽的。

宜敏理所?当然地道:“沈笑医者仁心,走遍天下四处游方,途经此地听闻出现灾情且伤者极多,就?立刻闻讯而去帮忙救治伤员。因为他?医术超群,挽救了不少濒危之人的性命,范承勋正四处寻访名医,立刻就?将之请到拙政园,承瑞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就?让他?暂代太医之职,皇上也因此得到救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宜敏对此并不避讳,毕竟当时康熙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基本上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是随身?带着?沈行济研究的救命药,恐怕等不到神?医妙手就?要驾崩了:“妾身?已经让人去请郭笑了,一切还是要等诊脉之后?才能确定?。”。

两人正说?着?话,郭笑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对宜敏行礼道:“皇后?娘娘,皇上的药已经熬好了,还请趁热让皇上服下。”他?一脸胡子拉碴的模样,显然是好多天不曾好好歇息了。

毕竟事关?一国之君的生死,他?接手时真的就?差一口气了,他?当时几乎都想落荒而逃了,那等伤势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幸好皇上身?边带着?师傅研制的救命药,这才从阎罗王手中硬生生抢回来一条命。

宜敏伸手接过药碗,客气地道:“郭神?医来得正好,皇上刚刚醒来,麻烦你?再诊脉一番,看看如今圣体?恢复得如何?”江南虽然号称人杰地灵,但是神?医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郭笑了,整个拙政园就?差把这位供起来了。

郭笑略带惊讶地看着?睁开眼的康熙,脸上的紧绷略微松缓了一些,淡淡地点头道:“如此便好,且容草民检查一番。”他?已经疲累到完全顾不得礼仪了,径直坐到床头,将手搭在康熙的腕脉上,仔细地垂眸听脉。

康熙和宜敏都是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却见他?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起伏,诊脉完也没有说?话,开始摸索着?按压身?体?伤处,时不时问问康熙感受,康熙也格外配合,即使痛得满头大汗依然认真回答郭笑的问诊。

过了大半天,郭笑终于结束了检查,只是他?的脸色异常难看,一直淡然的面上露出了纠结犹豫之色,好半天才道:“皇上如今伤势已经初步稳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了这话帝后?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只是不等他?们高兴,郭笑接着?道:“只是皇上的伤势着?实太过凶险,其余的还好说?,只是脊椎处的骨折是最难恢复的,极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草民学艺不精,无法保证能够恢复如初,还请皇上、娘娘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康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袭来,他?刚刚听得到了什么?脊椎骨折?他?也是读过许多医书之人,自然知道脊柱受伤的可?怕,多少人因此不良于行,甚至瘫痪在床,难道他?会从此成为一个废人吗?

“不,不会的,你?不是说?只是有可?能吗?皇上自有祖宗庇佑,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你?莫要危言耸听。”不等康熙做出反应,宜敏首先激动?地反驳起来,她抚摸着?康熙的脸安抚道,“皇上不要放在心上,郭笑不是说?自己学艺不精吗?他?治不了不代表沈行济不行啊?沈院正可?是真正能够妙手回春的高人,肯定?能让皇上恢复如初的,皇上千万莫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康熙感受到宜敏的手在微微颤抖,心中刚刚汹涌而起的波涛被他?强行压抑住,面对宜敏惶恐无助的眸子,他?艰难地扯起一抹微笑:“敏儿莫哭,朕身?为天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朕会等到沈老到来的,以?他?老人家的医术,朕定?能无恙。”

“对对,皇上这么想就?对了。”宜敏见康熙思路清晰,没有因为郭笑的言辞而激动?,顿时破涕为笑,连忙擦去脸上泪痕,端过一旁的汤药劝道,“您先吃药恢复伤势,沈老他?们坐船南下,因为之前河道塌方,如今正换乘快马赶来,等你?睡一觉醒来,想必就?能看见沈老了。”

康熙眼神?微动?,显然是听进去了这番话,配合地张嘴喝药,也许是药里加了止痛安眠的成分,康熙很?快就?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大结局(中)

宜敏眼神如剑一般射在郭笑脸上, 沉声呵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皇上如今伤势沉重?,你这般刺激他究竟是何居心?本宫不信你行医多年,不明白病人情绪稳定的重?要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笑面对宜敏声色俱厉的指责,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躺在榻上康熙, 冷笑了一声:“草民是?汉人, 肯出手救治大清皇帝已经是?破例了,照顾他的心情可不在草民的治疗范围内, 若非看着皇后爱民如子的份上, 我没一针扎死他都算是克制了。”

宜敏顿时神色一滞, 冷厉的眼神顿时软和了下?来,半晌才叹了口气, 起身施了一礼:“是?本宫失礼了,郭神医医者?仁心, 肯出手搭救已经是救命大恩,还望神医莫要往心里去。”她知道郭笑与大清有血海深仇,所以即使他的师傅高居太医院院正, 他也?从?不往京城而去, 宁可在五湖四海流浪,做一个悬壶济世的游方医生。

郭笑顿时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想伸手去扶又连忙缩了回来,急道:“皇后娘娘快快清起, 笑受之有愧。笑固然?仇恨大清皇帝,但是?此事与娘娘无关,娘娘的善亲堂恩泽天下二十余载, 救助的平民百姓不知凡几, 娘娘但有吩咐,笑莫敢不从。”

宜敏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她?缓缓地、艰难地摇了摇头,起身朝外?走?去,郭笑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远离康熙所能听到的距离,宜敏的声音才沉重?而哀伤地响起:“其实本宫明白神医所言乃是?事实,本宫并非完全不通医理,脊柱之伤向来只?能听天由命,只?是?皇上不是?普通人,他若是?真的绝望了,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没人知道!”

郭笑的脸色变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听宜敏继续道:“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不久,但是?满蒙汉依然?矛盾重?重?,若是?皇上折在江南道的消息传出去,无论皇室宗亲,还是?朝廷百官都不会善罢甘休,本宫担心当年大清入关时的惨剧会再度重?演,所以此时此刻,决不能让人知道皇上的真实伤情,至少在皇上回京之前,绝对要瞒得?死死的,你明白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笑闻言如遭雷击,全身抖如筛康,汗如雨下?,大清入关时的惨剧是?什么他简直不要太清楚,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至今日依然?是?血淋漓的血债,他清楚地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并不是?开?玩笑的,而这一切可能就源自于他刚刚的意气用事,代价却要用江南无数汉人百姓的血泪来偿还。

不!不行!绝不可以!郭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郭笑死不足惜,只?求莫要连累无辜之人。求皇后娘娘慈悲,救救江南这无数百姓的性命吧!郭笑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再是?铁骨铮铮,也?背负不起这十数万条人命呐。

宜敏微微侧身,低头看着彻底崩溃的郭笑,眼中闪过一丝流光,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却抵不过内心的轻松,总算将郭笑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物彻底掌控住了,她?可不像谋划到最后关头却功亏一篑。

这时承瑞带着胤禛几人快步冲进了小院,见那郭神医跪在自家?额娘脚边,顿时就是?心里一咯噔,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难得?有些踌躇不前起来,跟着他身后的胤禛、胤禶和胤祺更是?噤若寒蝉,最后还是?阿鲁玳当先冲上去,拉着宜敏的手追问道:“额娘,皇阿玛怎么样了?郭神医为什么跪着?”

宜敏一看承瑞几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想歪了,她?挤出一丝微笑道:“你皇阿玛没事,刚刚已经醒了,这会吃了药又睡下?了,你们进去看看吧,只?是?莫要吵醒了皇上。”

承瑞几人顿时全身一松,阴沉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放晴了,连忙快步走?了进去,之前他们可是?都被关在院子外?面,生怕打扰了神医的救治。

阿鲁玳没有急着进去,她?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拉着宜敏的袖子撒娇道:“额娘还没说神医为什么跪着呢?神医治好了皇阿玛,不是?大功一件吗?”她?垂眸审视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郭笑,心中略过各种猜测。

宜敏拉开?阿鲁玳拉着她?的手,俯身去扶依然?跪在地上的郭笑,柔声道:“郭神医能够将皇上从?鬼门关拉回来,本宫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何能再奢求皇上能完全恢复如初呢?”

郭笑也?不是?个蠢人,自然?察觉到阿哥公主们怀疑的视线,连忙接过皇后给的梯子:“草民惭愧,皇上的伤势着实太过棘手,目前只?能先帮皇上稳住伤势,想要进一步治疗恐怕要等家?师前来了,都怪草民学艺不精,无法为皇上、娘娘分忧。”

宜敏峨眉紧蹙,轻轻叹口气:“这如何能够怪你?须知数日前皇上的伤势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若非郭神医及时出现,皇上才能转危为安,此等大恩绝不敢忘,又岂会不知好歹地怪责于你?”

阿鲁玳听完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原委,想必是?皇阿玛醒来后发?现自己伤势沉重?,而郭神医不敢保证能够将皇阿玛医治好,这才跪地向皇额娘请罪,这么一想她?顿时就释然?了,连同里面竖着耳朵偷听的阿哥们也?都听懂了,自家?皇阿玛的伤势有目共睹,当真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那种,人家?辛辛苦苦把人捞了回来,若是?还要责怪人家?没能彻底治好,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承瑞当先走?了出来,对着郭笑深施一礼:“本王多谢郭神医救皇阿玛一命,日后但有要求,本王决不推辞。”紧随其后的胤禛等人也?跟着施礼,连阿鲁玳也?不例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笑有些手足无措地连连回礼:“草民不过一山野之人,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不敢受此大礼。至于瑞亲王所言,草民别?无所求,只?希望等家?师接手皇上的伤情之后,王爷能放草民离去,继续悬壶济世,游方天下?。”

承瑞闻言沉默了片刻,再次施礼:“神医果然?人品高洁,医者?仁心,本王岂有不应之理?只?是?本王言出无悔,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此乃本王的信物,未来只?要神医持此信物,可至任何朝廷驿站传书?于本王。”

他扯下?腰间配饰递了过去,上面雕刻着专属于瑞亲王的云纹标记,可以说是?一枚另类的通行证,代表着瑞亲王府的脸面,不要说驿站了,各级官员见了都要矮上一头,算得?上一件保命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