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红旗和正蓝旗下奴才在朝为官的名册,你们?拿回去好生研读一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宜敏招手让莺儿将两本?封皮颜色不同的册子分别放在富察氏和喜塔腊氏面前。
风起云涌(十八)
富察氏和喜塔腊氏堪称受宠若惊地拿起面前地名册, 略微翻阅之?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根本就不是名册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份详细的旗人资料,里面不但记录了两旗所属在官员的履历和性格特点都写的一清二楚, 甚至该官员的家?庭三代姻亲, 五服之?内的亲戚情况都有所记载,只?要将这些内容记下来, 想要拿捏收服旗下官员简直易如反掌。
“皇额娘, 这……这般重要的名册给了儿臣真的没问题吗?”富察氏有些不淡定地看着宜敏, 她这才刚进门,皇后娘娘就这般相信她吗?就不怕她把这些信息告诉家?族吗?
宜敏感受到富察氏不可?置信都目光, 微微笑了一下:“本宫相信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既然嫁进了皇家?, 以?后便?与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东西不过是看着唬人,以?后交际多了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本宫只?是让你们少走些弯路罢了。”
“儿臣谢皇额娘恩典。”富察氏和喜塔腊氏都起身郑重行礼, 她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皇后娘娘这已经不仅仅是提点了, 根本就是老天爷喂饭吃的模式,她们只?要不是个蠢货, 光是靠着这些东西就足以?当一个合格的皇子?嫡福晋了,不知省了她们多少收集调查的功夫。
宜敏摆了摆手:“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以?后不必如此拘礼。你?们是本宫儿媳妇, 你?们好了, 阿哥们才会好,只?盼望你?们夫妻和睦, 同心同德,便?是对本宫最大的感谢了。”儿子?长大了,她这个当额娘的也不能再过多指手画脚,免得惹人厌烦,儿媳妇才是未来陪伴他们一生的人,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吧。
聊完正事之?后,宫人来报小阿哥醒了,宜敏便?起身离开了,留下阿鲁玳陪着富察氏和喜塔腊氏,两人顿时松了口气,相视而?笑,皇额娘虽然很是慈爱温和,但是身上久居上位的威严还是让她们不敢放松,生怕有哪里做的失礼惹得娘娘不悦。
阿鲁玳双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道:“皇嫂不用?这么紧张,额娘平日?里待人向来温和,只?要不是以?下犯上或者触犯宫规的事情,额娘基本上很少动怒的。”除非皇阿玛干了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才有机会见?识到额娘霸气的一面。
例如之?前皇阿玛出巡江南,收了官员进献的美女,身姿袅娜,美貌娇弱,还精通琴棋书画,皇阿玛稀罕得不行,居然没有留在江南行宫,而?是将人带回宫来了,本来宫里也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偏偏这女人手段了得,享受了贵人份例待遇还不满足,居然蛊惑得皇阿玛要给她封主位。
在六嫔已满的情况下,为一个汉女破格晋封可?不就只?剩妃位了?偏偏这女人身份不明,听说只?是江南官员的养女,连个正经出身都没有,这不就是所谓的扬州瘦马吗?若是留着当个消遣的玩意儿也就罢了,一旦位列妃嫔,岂不是说八旗贵女要给一个瘦马出身的女人低头请安?
不说满宫妃嫔小主什么反应,就连前朝也是哗然,偏偏皇阿玛就像是被迷晕了头似的,非要一意孤行,居然跑来钟粹宫跟额娘抱怨起来,当时她就在额娘身边,亲眼看到额娘的脸色从阳春三月变成了数九寒冬,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正殿,连她也不例外。
后面钟粹宫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只?知道皇阿玛从此再也没提晋封那个汉女的事,甚至都没再召见?过那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猜测是皇后劝住了皇上,没让皇上犯糊涂。
虽然结果?是这样没错,实际上过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阿鲁玳眼中闪过一丝崇拜的目光,她当时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到了后窗,偷看到额娘一把扯掉了旗头和满身珠翠,踢掉了脚上的花盆底,冷笑着拿起鞭子?就往皇阿玛身上抽。
幸亏皇阿玛身手还算灵敏,左躲右闪地没被打中几下,但是正殿里的摆设都遭了殃,无数珍贵的玉器陶瓷都被抽碎了,皇阿玛一身衣裳都被成了破衣烂衫,看起来真的挺惨的。
阿鲁玳当时都看傻了,没想到平日?里威严霸气的皇阿玛和温柔如水的额娘,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尤其事后皇阿玛居然一点没生气,还低声下气地道歉,捧着额娘被鞭子?勒红的手上药。
见?识过这一场全武行后,皇阿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了,没想到皇阿玛竟然是这样的皇阿玛?额娘那威武霸气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阿鲁玳内心是深处,她也要做像额娘这样的女子?,从那时起,她开始认认真真地跟着元灵师傅修道习武,再也不叫苦喊累了。
富察氏心神?放松之?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阿鲁玳,小公主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五官上与皇后娘娘足有九成相似,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让她那颗爱美之?心蠢蠢欲动,说话的声音柔了不止一点:“公主可?否多跟我们说说宫里头的事情,免得我们初来乍到犯了忌讳便?不好了。”
阿鲁玳跟富察氏也算熟识了,如今成了自己人,自然不介意多跟她们说说,毕竟兄长都已经那么拜托自己了,当妹妹也不能言而?无信不是?于是她从慈宁宫开始讲起,东西十?二宫的主位娘娘,以?及膝下有子?嗣的贵人都大致说了一遍,听得两位福晋眼中异彩连连。
虽然教养嬷嬷也会跟她们说这些,但是身为奴才终究不敢太过议论?主子?,顶多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性情特点,为人处事,还有各宫之?间的关系等等就两眼一抹黑了,如今在阿鲁玳口中娓娓道来,紫禁城似乎撤去了那一层神?秘的面纱,展露了底下的真容。
宜敏回到正殿,看过两个醒来的小儿子?,见?他们已经吃完奶,这会乖乖地在榻上玩,这才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一胎双生的缘故,两个孩子?不像前头的兄姐那般壮实,精心养了几个月才白胖起来,只?是脾气都不小,而?且一旦哭闹就是双重奏,惹得她头疼不已。
看过儿子?后,宜敏来到外间的花厅,拿起放在炕桌上的账册继续翻看起来,内务府每个月都要将收支情况汇总一次向她呈报,这种查账的事情她必须亲自过目一遍,内务府那些人精这些年账目做得越来越谨慎,稍不注意就容易被糊弄过去,她可?不敢完全放权给底下的人去做。
这些年国库还算丰盈,康熙的私库也很充裕,所以?宫里头用?度并不曾如前世一般削减,甚至还更好一些,自然也给了那些奴才更多钻空子?的余地,但是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准噶尔叛乱即将到来,一旦开战立刻就是花钱如流水,她可?不想到时候才想办法开源节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为实权在握的正宫皇后,康熙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宜敏,甚至有些不好在明面上下达的命令,都会通过宜敏与命妇之?间的交往来达成目的,使得康熙这些年不需要过多地使用?强硬手段,倒也博得了一个仁君的名头。
如果?说过去的宜敏是宠妃,如今的她却已经跳出樊笼,成为康熙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自从正式册立皇后,宜敏开始接手皇后的权力之?后,不仅仅是坐镇后宫,平衡各方势力,她能做的事情更多了,将皇后这个位置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带给康熙许多意想不到惊喜,自然也乐意偶尔与她讨论?一些重大决策。
不过宜敏向来不会干涉康熙所做的决定,除非是一些被上辈子?证明过的昏招,例如让朝廷官员向国库借银子?这件事。原本康熙这个决定是好意,打算给那个中下层官员一些补贴,尤其是清廉的官员不至于清贫度日?,但是最终却是事与愿违,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因为那些真正清廉的官员基本很少向国库伸手,反而?是那些世家?大族和皇室宗亲肆无忌惮,自从开了借银的口子?,几乎把国库的银子?当成自家?的,随意取用?,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等国家?真正需要银子?的时候,却发现国库空空如也,只?剩下户部的一堆借条。
宜敏上辈子?虽然困居后宫,但是好歹有个成年儿子?在朝,自然知道康熙后期朝廷有多么糜烂,财政有多么的窘迫,康熙三下江南居然还要曹家?掏银子?垫付,以?至于不得不给曹家?越来越多的特权和荣宠,最后甚至成了江南的土皇帝。
她更知道后来为了追讨欠款,朝廷有多么的丢尽颜面,康熙不得不推出老四?当炮灰,拼着名声尽毁,得罪无数权贵之?后,才让国家?财政不至于崩溃。真正应了那句“欠钱的人才是大爷”,债主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当真叫人恨的牙痒痒。
所以?当康熙仗着国库充裕,打算发善心开放借银的时候,宜敏只?问他到底打算把银子?给谁?康熙理?所当然地说京城居大不易,有些官员连住处都是租用?的,光靠俸禄无法维持生计,反正国库充裕,打算支助一些。
宜敏面对他的得意洋洋,并未直接反对,而?是先赞叹了他对官员的仁德,只?是忧虑在朝官员这么多,万一都去借怕是金山银山也不够挖的,建议他召见?户部尚书,具体了解一下国库可?以?匀出多少钱财用?于借贷,在让吏部统计一下在京城没有府邸的官员究竟几何,然后再做决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户部尚书是个真正为国守财的好官,在得到宜敏透露的消息后,差点没气得当场暴毙,他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才让国库有那么点盈余,还打算来年用?这些钱大干一场,结果?皇上居然打算当个败家?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提前做好准备的户部尚书在得到召见?后,面无表情地对着康熙背诵了一个时辰的明年国库预支计划,然后咬牙切齿地表示国库不但没钱出借,反而?还要开源节流才能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若是皇上真的怜惜那些官员生计艰难,不妨开私库赏赐一二。
兴冲冲的康熙被当场撅了一蹄子?,心里不是不生气,但是面对户部尚书那张棺材脸,他只?能讪讪地摸着鼻子?怂了,表示自己就是这么个想法,不行就算了,他是真不敢对这位怎么样的。
毕竟这位是真的头铁又能干,在搞经济方面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佬,大清朝廷的钱袋子?能有钱养着超过以?往两倍以?上的军队,大清各地的工程能顺利开工,无数官员能按时发出俸禄,全靠这位大佬运筹帷幄,真把这位给气狠了,人家?就敢挂印辞官,到时候六部拿不到钱,怕不是要集体罢朝了?得罪不起,真得罪不起!
最后康熙憋了一肚子?气,哭丧着脸到钟粹宫跟宜敏吐了大半天的苦水,宜敏看他吃瘪心里高兴,也就随他去了,为了不让他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宜敏还给他出了个主意,皇上既然要彰显仁德,何不从官员中找出一批真正清廉又清贫的,给予赏赐,反正皇帝私库里钱多嘛,放着也是放着,拿点出来就当收买人心了。
康熙被宜敏一顿漂亮话忽悠了,加上心里对于自己的想法没实现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决定按照宜敏的建议去做,派人调查了一番在京官员的生活情况,具体调查结果?宜敏并不知晓,只?是看康熙从此偃旗息鼓,再不提起给官员借银之?事,她就知道康熙终于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究竟有多么愚蠢了。
风起云涌(十九)
康熙二十六年秋, 喀尔喀陷入内战,噶尔丹之弟多尔济扎布被联军所杀,噶尔丹乘机挥师东进,意欲将喀尔喀三部置于准噶尔统治之下。
此?后三年, 噶尔丹与喀尔喀三部战火连绵, 由于内乱,喀尔喀渐渐落入下风, 即使有蒙古各部在康熙密令下的暗中支援, 但大部?分?地?区已被噶尔丹所控制, 准噶尔部?的势力越发强横。
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噶尔丹借口追击喀尔喀, 率兵3万南下,兵锋直指京城, 康熙命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率兵抗击,失利于乌尔会河,准噶尔军乘势南进至乌珠穆沁。消息传到京城, 朝廷上下震动。
康熙自从收到噶尔丹南下的消息后, 立刻召集内阁大臣、宗室诸王前来议事,对于噶尔丹的狼子?野心早有?预料, 在他进攻喀尔嗒期间?,朝廷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 因此对于出兵王公大臣皆无?异议。
唯一的分?歧在于派谁领军出征罢了,偏偏康熙竟然做出御驾亲征的决定,此?言一出, 乾清宫内顿时?就炸了锅, 所有?人纷纷出言劝阻。
裕亲王福全面上带着?不?赞同,当先开口道:“皇上万金之?躯, 身系社稷安危,岂能以身涉险?望皇上三思。”
这时?佟国纲也忍不?住劝道:“区区噶尔丹不?过藓疥之?患,何需皇上亲自出马?奴才愿意请命出征,为皇上取回噶尔丹项上人头。”
康亲王杰书看着?内阁大臣轮番上阵劝说,康熙对此?不?为所动,仍然坚持要御驾亲征,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心中对皇帝的想法有?了些猜测,不?由得收回了即将迈出的脚步,静静地?作壁上观。
果不?其然,很快康熙就开口道:“噶尔丹纵横漠西蒙古,背后还有?沙俄暗中支持,蒙古诸多部?落早已被吓破了胆子?,若朕只派武将前去镇压,只怕战事稍有?僵持,这些部?落就要不?战自溃了。唯有?朕御驾亲征,以示朝廷必胜之?信念,才能让蒙古诸部?舍去犹豫,全力相助。”
一众大臣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若是单凭朝廷军队千里迢迢前往作战本就不?利,加上人生地?不?熟,恐怕连噶尔丹的主力都找不?到,因此?当地?蒙古部?落的支持和协助至关重要,皇上的顾虑不?无?道理。
康熙见说动了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正要再次开口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英却站了出来:“皇上所虑之?事确实有?理,只是战场情?势变幻莫测,终究难保万全,振奋军心可另图他法,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张英是地?地?道道的汉儒文宗,向来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御驾亲征这种行为,成功了理所当然,失败了后患无?穷,自古以来就不?为儒家所提倡,于是他很直白地?表示了反对,蒙古诸部?的支持可以再想办法,但是国家离了皇帝就是不?行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