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到?龙椅的放置明显比皇太?后?的凤座高?上一级台阶,表面上看来并无?问题,毕竟皇帝的座次定然?是在首位,但是如今全场只有一座凤椅,如今皇太?后?落座了,那么皇后?又该坐哪呢?
显而?易见,皇后?与皇上一起端坐首位,如此一来皇太?后?就?相当于宜敏这个皇后?坐尊位,而?皇太?后?却屈居次席,无?论是长幼还是尊卑都乱了套,尤其自己还被迫坐下默认了,这番打脸可谓是啪啪作响,让皇太?后?如何不怒?
皇太?后?已经是气得发抖,她是万万没想到?康熙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打自己的脸,她本来还有点与康熙和解的念头,这会完全抛诸脑后?了,她恨不得当场撕破脸,让天下人看看皇帝是何等的不孝!
只是当她黑着?脸转头想要质问康熙的时候,却正面迎上了皇帝那冰冷的目光,那里面有着?警告与不耐,显然?眼前的康熙已经对自己失去了耐心,座次的羞辱就?是他给自己的回应,若是自己不安分守己,怕是就?不仅仅如此了。
面对强势的皇帝,皇太?后?只能?咬牙忍下满腔怒火,恨恨地瞪了坐在康熙身侧的宜敏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礼貌性地微笑,不由?得更是肝疼,只能?转而?看向下方的宗室,总不能?所有人都瞎了,看不清这其中的失礼之处吧?
众多宗室见皇太?后?目光看过来,纷纷打着?哈哈招呼着?彼此落座,选择性地遗忘了皇太?后?的窘境。
一些?年纪大的宗室老王爷倒是暗中给了皇太?后?一个同情的目光,今时不同往日啊!
尤记得当年皇帝第?一次大婚的时候,大宴之时乃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居中而?坐,帝后?却分坐两侧,整个宴会的主角直接从一对新人变成了两宫太?后?,可见博尔济吉特氏当年是何等的威风不可一世。
不过如今显然?是风水轮流转,皇太?后?一人独木难支,威望更是不能?与太?皇太?后?相比,而?当年的赫舍里氏也无?法?与当今皇后?相提并论,出现这种局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只要皇上乐意与皇后?共享御座,借此给皇后?撑腰作脸,难道皇太?后?敢让自己的凤座凌驾于皇位之上吗?除非她敢撕破脸直接离席,否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帝后?大婚期间本就?该出则同车,入则共座,居则同寝,这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莫说皇太?后?,即使太?皇太?后?在场按理说也大不过新人,帝后?一体,荣辱与共,出现这种座次安排也不算违礼。
康亲王福晋抬头看了看如坐针毡的皇太?后?,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虽然?她也姓博尔济吉特,但是与皇太?后?并非一支,蒙古部落之间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如今随着?太?皇太?后?彻底失势,科尔沁蒙古也无?法?再保持超然?的地位。
尤其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她也有所耳闻,如今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多亏了帝后?大度不计较了,皇太?后?若是再不识趣,怕是大清后?宫就?真的再无?科尔沁女人的立锥之地了。
她是杰书的嫡福晋,嫁给他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公,是她一路陪着?他披荆斩棘,他征战沙场,她安定内院,为他打听各种消息,两人配合默契才有了今日康亲王府的辉煌。
他们?夫妻对于皇室的风向十分敏感,对于康熙的一言一行都细细掰碎了揣摩,所以她并不看好皇太?后?,自从太?皇太?后?倒下了,这位就?慌着?手脚,在无?当初八风不动?的稳重,一举一动?看似冷静,实则毫无?章法?。
她今日出席这场家宴就?是最大的败笔,当年册立赫舍里皇后?的时候,皇上尚未亲政,前朝后?宫都以太?皇太?后?为尊,赫舍里这个皇后?自然?也不例外,就?算被夺了风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情况却不同,皇上早已羽翼丰满,大权在握,太?皇太?后?更是风烛残年,威风不再,皇太?后?这时候想要跳出来扛大旗无?疑是不智的,毕竟她一直以来在世人眼中就?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先?帝顺治时,她就?是个小透明,静如鹌鹑一般才得以保住后?位。当今登基后?,更是宛若太?皇太?后?的影子一般,低调得毫无?存在感,甚至连满语都不曾好好学?,又不愿屈身与宗室交好,自然?更无?地位可言,这时候自然?别指望有人会为她出头。
看着?眼前无?人问津的情形,皇太?后?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才真切地认识到?自己如今糟糕的处境,没了太?皇太?后?撑腰,自己竟然?什么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太?过低调,否则何至于连个铁杠的支持者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竟然?只剩忍气吞声一条路可走。
裕亲王福全坐在下手第?一位,他是康熙的兄长,也是最铁杠的支持者,是铁帽子亲往,如今更是执掌宗人府,称得上一句权势滔天,煊赫异常,他抬头看着?憋屈的皇太?后?,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这天已经变了啊!
想当年皇上出巡木兰途中遇刺,尚且不敢声张,还需要自己装腔作势配合小阿哥来瞒过这位的耳目,如今皇上羽翼丰满,已经是明晃晃的不将其放在眼里了,这等帝心变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正如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同样的道理,没有皇帝撑腰的皇太?后?自然?也什么都不是。
这位皇太?后?当年既然?选择低调,那么就?该老老实实地苟着?,好歹能?够维持着?明面上的尊荣,可是偏偏这位显然?不甘心蛰伏,想要撑起当年太?皇太?后?掌权时的架子,这不是庸人自扰吗?面对掌握实权的强势皇帝,背景强硬的得宠皇后?,皇太?后?能?赢得过谁呢?
西鲁克氏手肘碰了碰福全,等他回头看来,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太?后?亲自往乾清宫一趟,后?来皇上才下令才变动?了座次,显然?这位是自取其辱了。”本来帝后?大婚的家宴本就?该是皇后?的主场,皇太?后?来凑什么热闹,真以为还是当年博尔济吉特氏称霸后?宫的年代吗?这下可好了,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踩了脸,还不如乖乖在太?后?宫里待着?呢!
“不用理会,皇太?后?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会明白现实的,你看这会不是挺安静的吗?”福全轻轻嗤了一声,他原本对皇太?后?还算颇有好感,至少她当皇后?时没有欺压过自己母子,但是从皇帝遇刺那件事之后?,他心中对于博尔济吉特氏的警惕已经提到?最高?,爱新觉罗氏的爷们?还没死绝呢,什么时候轮到?博尔济吉特氏来决定皇位的更替了?
母仪天下(二十一)
众人纷纷坐定之后, 家宴便正式开始了,康熙当先举起金色酒樽,笑着道:“今日?在场诸位有朕的长辈叔伯,也有兄弟子侄, 还有姑婶姐妹, 你们都是朕的血脉至亲呀!今日能够齐聚一堂,为朕与皇后贺, 朕很是欣悦, 请诸位举杯, 一同畅饮!”
宗亲们纷纷响应,举起?酒樽齐声恭贺:“为陛下贺, 为皇后贺,恭祝两位陛下龙凤呈祥, 大?清国泰民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康熙大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宜敏同样?笑盈盈地举杯示意,借着衣袖遮掩, 仰头饮尽杯中酒。
场面话说完了, 接下来就是宗室们陆续上前敬酒祝词,两人也是来者不拒, 当?然他?们杯中装的都不是御酒佳酿,而是不易醉人的果酒, 带着淡淡的果香,入口绵软甘甜,很是宜人。
今日?前来的宗室数量不少, 亲王、郡王都亲自?祝酒, 后面的贝勒国公?等等则是一批批地来,得益于过人的记忆力, 宜敏大?多数人都能叫的出名字,偶尔出口寒暄几句都能叫人如?沐春风,一时?间场面和乐融融。
众人都惊异于皇后对宗室的了解重视,甚至连一个不起?眼的辅国公?都能叫出名字,并且问及其家中老夫人为何不曾到来?
那辅国公?受宠若惊,连忙请罪道老母偶感风寒,这才遗憾缺席,感谢皇后娘娘惦念。不过看那激动得满脸潮红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己能得皇后记住很是感动。
宜敏对此倒是不觉得如?何,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大?宴小宴,国宴家宴基本都是她安排主持的,对于这种场合早已应付自?如?。
她微笑着应付络绎不绝前来敬酒的命妇和宗室女,眼角余光注意着皇太后的动静,却意外?地发现她已经收起?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原来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暴怒完全不存在一般。
见此她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的忍耐力,虽然她的政治智慧不及太皇太后,但是这份心性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时?运不济遇到了自?己,恐怕她终究会笑到最后。
宜敏沉思了不过一瞬,便端着酒樽对皇太后道:“皇额娘,本宫敬你一杯,您当?年的照顾与情谊,本宫一直铭记于心。”说完目光直视皇太后,她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忽略皇太后的存在,否则就是她处事不周,何况她对皇太后本就问心无愧,根本不怕面对。
皇太后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看向正对自?己举杯的宜敏,见她目光清亮真诚,不由得心绪复杂,曾经她是恨面前这个女人的,毕竟姑祖母落到这步田地,这女人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是她又深知姑祖母与宜敏会闹到这等不可开交的地步,更多的原因在于姑祖母的掌控欲太强,容不下后宫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尤其当?初对赛音察浑下手的事令她心中至今有愧。
她曾经试图调和两人的关系,但是两人都是性子执拗之人,都有着自?己坚持的底限,事情反而越演越烈,随着苏沫儿的死亡,彻底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她是科尔沁的女儿,注定要站在姑祖母一边与宜敏为敌。
若是两者始终敌对也就罢了,偏偏最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姑祖母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居然是这个女人伸手拉了一把,也许在姑祖母心中宁可干脆的去死,也不愿意一辈子躺在床上受折磨,但是在她看来宜敏的作为却帮她保住了这凄冷后宫中唯一的亲人。
从那以后,她对宜敏的感觉极为复杂,既想为姑祖母和苏沫儿报仇,却又不得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爱恨交织让她好不纠结,平日?里行事上就会时?常出现自?行矛盾的作为。
刚刚在慈宁宫询问姑祖母的时?候,她何尝不是想要得到一个解脱的答案,所?以当?姑祖母居然反对她出手报复的时?候,她心底竟然暗暗松了口气?。但是今日?受到的羞辱令她愤恨不比,却也犹如?一盆冰水让她清醒过来一个冰冷的现实,无论自?己如?何想法,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上,面对帝后联手,自?己的胜算实在是太低了。
前几次交锋下来,她都是惨败收场,蒙古在后宫的势力已经大?大?缩水了,仅存的几位蒙古太妃也都已经老迈了,在各自?部落的影响力早已所?剩无几,至于科尔沁更是远在天边,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助力。
而宜敏身为满洲贵女,如?今更是贵为皇后,背后有家族不遗余力的支持,最重要的是康熙一直站在她身后,宗室和文武大?臣中也有不少她的支持者,加上两个出色异常的儿子,所?有的一切让宜敏底气?十?足,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皇太后默默地盯着宜敏看了半晌,四?周的喧哗声渐渐低落下来。连康熙都转回视线注目着眼前的对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后不会给面子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妥协了,只见皇太后缓缓地伸手拿起?宫女捧上前的酒樽,将?其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皇太后亲自?拿起?一旁的酒壶,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酒,转头对着康熙道:“皇后一直是个好的,哀家之前对她多有误解,今日?前来是因为哀家尚欠你们一声道贺,便以此酒祝皇帝和皇后鸾凤和鸣,白首偕老。”
说完贺词,皇太后仰头饮尽杯中酒,也不管康熙和宜敏的反应,将?酒樽往宫女怀里一丢,起?身缓缓走下高台,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袅袅扩散开来:“哀家不胜酒力,就先回宫了,诸位慢饮。”
场面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众人目送着这位完全出乎意料的皇太后穿过大?堂,慢慢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在这时?赛音察浑突然站起?身,对着康熙和宜敏行了一礼:“皇阿玛,皇额娘,儿臣请旨护送皇玛嬷回宫。”
康熙闻言收回凝视着皇太后方向的复杂目光,对着赛音察浑轻轻点了点头,欣慰道:“去吧,好生送你皇玛嬷回去,然后就立刻回来,不可耽搁,记住了吗?”他?有些担心这个儿子太重感情,容易被皇太后蛊惑,毕竟从小皇太后就极为疼爱赛音察浑,如?今看似服软,实际上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态,他?不放心儿子与之接触。
宜敏倒是极为豁达,含笑看着赛音察浑,微微颌首并未说话,她相?信自?家儿子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而一叶障目之人,尤其皇太后确实多有几分真心待他?,若是赛音察浑今日?始终冷眼旁观,在旁人看来未免太过冷血了,这时?候站出来送行,既不会太过违逆父母,也能周全了皇太后的颜面,算是给了两边台阶下,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