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这宴会?办得热闹新奇,只是以后莫要如此惯着他们,这些个奴才都是容易蹬鼻子上脸的,看惯了好脸色可就不?好管教了。”康熙拍了拍宜敏的手,面?带微笑,口中话语却一点都不?好笑。
他心中冷漠地想着,敏儿太过体恤下臣,恩大于威可不?是好事,这等宴席虽好,却费时费劲,并不?可取。罢了,大婚三日便?随了敏儿高?兴,以后却是不?必如此,免得惯坏了这群奴才!
大内能工巧匠无数,难道真没法弄出丰盛热乎的大宴不?成?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赐宴不?过是为了彰显天恩,可不?是为了让这些奴才品头?论足的,便?是给他们一块干粮,难道他们敢嫌弃么?何?必浪费那份功夫呢?
宜敏闻言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妾身记下了。妾身不?过深宫妇人,见识还是浅薄了些,幸得皇上提点,否则怕是要好心办了坏事儿了。”她微微偏头?看了康熙一眼,眼中带着感激之色。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这宫里头?的规矩大多?数都是这位爷定的,向?来都是自有深意,自己这样随意改变怕是有点踩线了,以后还是要悠着点,不?可得意忘形了,否则祸不?远矣。
康熙看到宜敏的目光,不?由得畅快一笑,揽过宜敏肩膀,与?她酒樽互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他正是喜欢宜敏的通透灵慧,任何?事情只需轻点变能心领神会?,不?需过多?沟通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极为享受这等仿若心有灵犀的默契。
宜敏坐在康熙身侧,看着他与?底下臣子推杯换盏,看起来气氛热烈美好,目光忍不?住移到最靠前的几排,佟家安排的位置极为靠前,所以宜敏一眼便?看见佟国?维独坐一桌的情况,心中冷笑,算佟家还有点眼力?见,没糊涂到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世上没眼力?见的人还是不?少?的,只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咦,佟大人,尊夫人怎么没一起来啊?”颇为惊奇的语气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连康熙都转头?看了过去。
母仪天下(十)
佟国维顿时额头青筋暴起, 握住酒樽的手一紧,恨不得甩到出声的那人脸上,他缓慢地?转头看向出声处,却见那人着一身亲王吉服, 满脸的戏谑玩味, 不是恭亲王常宁又是何人?
一见出声怼他的人是常宁,佟国维顿时?脸上一僵, 满腔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伴瞬间湮没, 他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道:“多谢王爷关心, 我那夫人突然身子不适,可惜无法参加这等盛宴, 奴才正要?向皇上、皇后告罪,改日再让她入宫请安赔罪。”
这位爷他可惹不起, 万岁爷的幼弟,紫禁城的混世?魔王,逮谁怼谁的存在!连皇上也经常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偏偏就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弟弟, 再怎么罚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自然就纵得他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常宁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让佟国维心头一跳,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 常宁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嚷嚷起来:“病了?不会吧?本王可是听说今儿早上你家夫人精神?得狠哪?在坤宁宫当?众长跪不起,逼着皇嫂非要?入后宫去看佟妃, 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佟妃才是皇后呢?”
他咧开嘴, 眼中满是恶意,“怎么才没多久就突然病了呢?该不会是没能得偿所愿, 这才拒不参加赐宴,借此对皇嫂示威吧?”
佟国维顿时?觉得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就差没直接喷出来了,听着耳边传来的嗡嗡议论声,还?有御阶之上直射而来的冰冷目光,他背脊上冷汗直流,心里直把常宁恨到了骨子里。
更是将?自家那晦气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女人究竟又干了什么事,居然得罪了常宁这煞星?否则他怎么会突然逮着佟家不放呢?平日里也没见恭亲王与马佳氏关系多好,怎么这会儿就突然替皇后出头了?
这时?殿上传来康熙的声音:“佟夫人今儿早上进宫过了?还?对皇后不敬?”语气中喜怒不显,但?是佟国维对康熙的脾气还?是颇有了解,这样的康熙才是最可怕的。
佟国维战战兢兢的抬头瞄了一眼上首,却发现康熙根本没看自己一眼,而是自顾自地?转头对着皇后说话,不由得心胆一寒,他不怕皇上对着自己发怒质问,好歹自己还?有辩解的机会,但?是如今这般作态明显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啊!
一旦皇后开了口定了性,自己那娘们怕是就真?的完了,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坐在前头的佟国纲夫妻也是头疼不已,佟家虽然早已经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赫舍里氏是佟国维嫡妻,是佟家媳妇,荣辱皆系于佟家,大房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她闯了祸偏偏兜不住,这回算是将?皇后得罪狠了,万一皇上发怒,不知道要?大房要?被连累到什么地?步,早知道当?初就该同意族老们的意见,将?赫舍里氏这祸害给送到家庙去,比起那些被休弃的赫舍里氏姑奶奶,这已经算是好结局了,至少没有拖累子女,让他们成为下堂妇所出,遭人唾弃厌恶。
宜敏冷眼旁观这场大戏,微微摇晃手中的酒杯,对康熙带着寒意的问话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回道:“真?要?论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佟夫人许是思女心切,又听闻佟妃病重的消息,这才急着想要?入宫探望。不过本宫已经着佟庶妃好生?开导过了,想来这会儿该是懂点规矩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康熙脸色一黑,他的后宫什么时?候成为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了?莫说命妇入宫需要?按着规矩递牌子,除非妃嫔有孕或者诞育子嗣才有机会召见亲人,其余日子外命妇是没可能入宫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诰命入宫探望是恩典,不是惯例,区区一个佟妃真?当?自己是什么精贵人了?赫舍里氏居然还?敢大闹皇后朝拜礼,这等不知礼数,简直岂有此理?!
这时?常宁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皇嫂就是太过心善了,像那种不知规矩的妇人就该当?场拖下去打板子,多受点皮肉之苦才能知道规矩,否则以后一个两个都有样学样,皇嫂怕是要?被搅扰得不得安宁了。
这时?裕亲王福全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常宁今儿这话倒是在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诰命入宫朝拜皇后乃是国之大礼,佟夫人却敢拿些儿女小事搅扰了国事,实乃大不敬之罪,当?做惩处,以儆效尤。
裕亲王福全本就对佟家的飞扬跋扈十分不满,加上对废后赫舍里氏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身为康熙最信众的兄弟,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秽乱后宫、谋害皇嗣、意图刺驾、传播瘟疫,桩桩件件都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如今不过是将?其抄家流放,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佟夫人作为漏网之鱼侥幸逃出生?天,不安分的在家里诵经念佛就罢了,居然还?敢跳出来兴风作浪,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而且教?养出来的女儿佟妃也是典型的赫舍里氏作风,飞扬跋扈,不安于室,入宫以来每每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额娘就教?养出什么女儿,真?不知道佟国维是不是脑子被马踢了,这等祸害不赶紧关起来,还?任由她出门惹祸,简直不可理?喻。
佟国维脸色青白交加,他没想到连裕亲王福全都来踩上一脚,只觉得满腹憋屈无处发泄,自己可是堂堂皇帝母舅,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这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不是向来不和?吗?今儿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佟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
随着裕亲王和?恭亲王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拱火,康熙听了不由得心中更怒,他本就视赫舍里氏如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迁怒在佟妃两姐妹身上已经是看在佟家的份上,如今赫舍里氏居然还?敢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简直是嫌命长了。
“既然佟夫人如此不知礼节,已不堪一品诰命之位,那便捋了吧!”康熙终于看了佟国维一眼,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下达了捋夺赫舍里氏诰命的旨意。
反正佟家的族长乃是佟国纲这一房,当?家主母是觉罗氏,这赫舍里氏不过是佟家三房的人,今日佟家被下的面子改日补偿给觉罗氏好了,好歹佟国纲不会成天整出那么多破烂事惹自己心烦。
佟国维这个舅舅能力还?是有的,但?是对家事未免糊涂了些,像赫舍里氏里这等恶妇早就该送到家庙去,或者干脆一杯毒酒下去一了百了。居然还?放任她四处抛头露面,代表佟家对外交际,甚至不顾自己三番两次的暗示,仍然任其进宫参加大典,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来还?是该让他好好冷静一下了。
宜敏端着酒杯与康熙轻轻碰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佟家这些人别的不行,恶心人却是一把好手,想想前世?佟国维一家子的破烂事,宜敏巴不得跟这家子老死不相往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偏赫舍里氏总是要?凑到面前恶心自己,若非佟国维是康熙的亲舅舅,她当?场就能让人把赫舍里氏拖下去,哪里还?会让她全须全尾地?出宫去?如今由康熙亲自开口,那么任谁也没有话讲,没了赫舍里氏这个亲额娘上下打点,佟家姐妹在后宫里便成了那水中浮萍,再无依仗。
佟国纲和?佟国维本就观念不和?,赫舍里氏没了一品诰命的身份,以后都不可能进出后宫了,觉罗氏想来没那工夫多管闲事去照拂隔房的侄女。晾那小佟氏手眼通天,没有娘家支持,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加上佟妃手上的势力人脉早已被她摸透了,这些年?也被她自个折腾的差不多损失殆尽,可怜佟太后在后宫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等佟妃一死,佟家在后宫便成了无牙的老虎,空留一个名分罢了。
宜敏端起酒杯对着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示意了一下,笑着道:“多谢皇兄与皇弟仗义?直言,本宫敬你们一杯,在此谢过了。”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尽显豪爽本色。
两位亲王连忙起身回礼,福全当?先拱手道:“皇后无需客气,都是一家人,家中小子皮实,多年?来有赖皇后多方照拂,本王感激不尽,便借花献佛,满饮此杯。”说完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错,皇嫂这些年?对本王和?福晋照顾良多,本王自然不会容许宵小之辈对皇嫂不敬。”常宁也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顺便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佟国维,轻哼一声便坐了下来。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好,都是自家人,来来来,咱们兄弟几个也喝上几杯。”说着与裕亲王几人开始推杯换盏地?对饮起来,对于目前这种兄友弟恭的局面,康熙别提多满意了。
以前兄长福全对自己素来恭敬有加,亲近不足,自从宜敏救了他的独子一命后,他才开始真?正对自己推心置腹起来。
母仪天下(十一)
兄长福全子嗣缘极浅, 前头?几个?庶出子女都没能养大?,连序齿都没能混上。福全娶了嫡福晋西鲁克氏后,两人成?婚多年才得?了一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 结果养到四岁的时候突然意外夭折了。
这下子差点没要了西鲁克氏的命, 因为她当时正怀着身孕,尚不足七月, 一听到噩耗当场就?晕死过去, 当时福全吓得?魂都没了, 幸好康熙派了大半个太医院驻扎在裕亲王府,连沈行济都出手了, 在全力施为下,西鲁克氏好不容易保住了腹中胎儿。
但是两个?月后西鲁克氏早产生下了嫡长子昌全, 但是因为胎中收到惊吓又是早产,这个?孩子自小就身子骨孱弱,两人小心翼翼地养着, 当成?眼珠子一般呵护着, 好不容易养到了如今九岁,在这些年里福全陆陆续续也得?了几个?儿女, 但是都没能养到3岁,昌全一直都是他的独子, 千亩田的一根独苗,金贵无比。
去年侧福晋瓜尔佳氏争气地给他生了个?儿子,但是如今才还不满两岁, 福全根本不敢寄予太大?的希望, 连亲近都不敢,实在是孩子夭折得?太多了, 他着实是怕了。反倒是长子昌全幼年遭劫,却因为宜敏捡回一条小命,相士说昌全逃过死劫,从?此否极泰来,这辈子都会大?富大?贵,福寿绵长。
裕亲王府从?那时起?才与宫里真?正亲密起?来,西鲁克氏更是成?了钟粹宫的常客,三不五时就?进宫与宜敏闲话家常,聊聊教养孩子的心得?,慢慢地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